丁程鑫静静地躺在摇摇椅上,院中的一颗梧桐树遮住了烈阳,稀碎的光影撒在他的身上,像胶片一样,对他来说,湛蓝色的苍穹,碎花的白云静静飘荡,耳畔的风声蝉鸣,都很新鲜。
他的左腿不再空荡荡,成了机械的装饰品。
可能刚开始走起来有点不习惯。
伸出手想要和光影言和,可触碰不到,只一个光圈老实的待在他手心,仿佛要穿透过来,照着他手中的脉络,只听得见蝉鸣了。
他只听得进蝉鸣声了。
少年自负凌云笔,到而今,春华落尽,满怀萧瑟。
他试着不那么艰难的站起来,骨肉与机械的磨合,使他满头大汗,从这里走到台阶都仿佛用了他所有力气,他还无法摆脱拐杖。他叹了口气,还不如他早先跳着走呢,又是不服输般,丢了拐杖,一点一点地挪着左腿机械,直到到达第一级台阶,他有点激动,赶忙又踏出右腿,可还没等到站稳,又摔了下去,这一下把他摔得七昏八素。
认命地捡起拐杖,拄着进了门。这是外城的一座小房子,两层,是他自己要租的,这里没什么熟悉的街坊邻居,最主要的是出门就是梧桐林荫,如今开得正好,他或许可以静下心。
人间是天堂,是地狱,或者说,他是无数人的活着,只要活着就是人间。
时间已进入七月,其余四人的期末考也已经结束,下午,马嘉祺和张真源到校门口超市买些东西,顺便接着他们的弟弟,
出了校门的那一条街上是卖小吃的,现在正是学生消费的高峰期。
零食区,马嘉祺推着购物车,一点一点的浏览,看见适合的就丢下去,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和出校的刘耀文通话,他的年级最低,放的最早,
“耀文呀,你先不等他们,你回家一趟,把早先家里用剩的纸灯笼拿着,我们等会儿,带你们去外城。”
电话的那头的刘耀文在喧闹中答应了一声知道了便挂了。
学校离他们家并不远,赶一趟公交车下车就到了。
他把电话揣进书包里,看到了公交车,走进了人流。
少年英姿挺拔,穿着白衬衫,总不免引得许多人的关注,可却没人上前搭讪,长得就不好惹。不过,他不在意,越少人注意越好。
公交车这边人流涌动,刘耀文排着队,站台对面,几个穿着安阳高中校服的男生,注意到了这边,
那人坐在椅子上抽着烟,看着路过他们身边的人,足以让小儿哭泣了,旁边的人拍了拍他,他一脸不耐的望过去正准备骂他,那人指了指刘耀文
“老大!就是因为他,我们上次才被送进了局子!你可得帮我们报仇啊!”
那人唾沫星子横飞,坐着的人使劲敲了他的头,
“哎哟!”
“你闭嘴吧,我都替你丢人!你好意思啊,好歹在道上混了几年了,最后还要我去警局捞你。”
他把嘴里的烟头丢在地上,脚使劲踩了好几脚。站了起来。
“嘿,不过他伤了我的面子,还是得给点教训。你,去那边帮我几包烟。”
那人摸着头,答应了声。
“你们跟着他去,我去会会那小伙子。”
说着插着裤兜也跟着进了那辆公交车。
“呵,这下我看那小子怎么逃,”
马嘉祺过去找张真源问他需要的食材买药没有,准备去结账了,结果就遇到了来买香烟的那几人,想到刘耀文马上就要被收拾了,他心情格外好。
马嘉祺这几天本身因为丁程鑫出事,心情就格外压抑,手指轻轻地把手机放进裤兜里,不准备理他们,张真源听到马嘉祺的呼唤,从百货区走过来也看到了他们,脸色也冷了下来,
“马哥,我们走。”
没成想那几人还把人拦了下来,
马嘉祺叹了口气终于正视他们,
“等我把账结完。”
那几人从架上拿了几包香烟,抢他们一步丢在货物台上,
“结账。”
售货员遇到这也见怪不怪,对马嘉祺他们露出了歉意的眼神,帮他们结账。
结账完,出了超市,马嘉祺和张真源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只不过给你说一声,你那位小兄弟可能要吃苦头咯。”
说着欠欠的指了指那边的公交站台。
张真源急了扯着他的衣服,
“你是说耀文!你派人跟踪他?”
张真源一向不爱发火,可一想到是他那个弟弟,就忍不住。
马嘉祺捏了捏指骨,温柔地笑着说,可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符。
“给你说一声,老子上一次没打你都觉得可惜,自初中毕业以来,就没打过人肉沙包,你撞枪上了。”
说着对着他的裆部就是一脚,痛的那人蹲下直叫唤。张真源抓着那人的脸就是一拳头,后面的两人早已冲上来想偷袭,张真源一脚飞踢正中一人胸口,马嘉祺冲着来人就是一巴掌,可也被来人打到了身上,他忍痛抓住那人的手使劲往后一翻,那人痛的跪在地上。马嘉祺还觉得不解气,又踢了那人几脚,狠狠吐了口唾沫,完全不是平时的温文尔雅,
“小爷我最讨厌恃强凌弱的人了,怎么,四打二,打不赢啊?”
“没用的废物!”
他们两个,半蹲着揣气,马嘉祺蹲在地上,张真源站了起来,缓过来,担忧的问到,
“耀文那边怎么办?”
马嘉祺也是一时兴奋了,想起来,
“先给亚轩他们打电话,给他们说一声,我给亚轩打。你打给另外两个。”
张真源看着校园门口皱着眉头走来的宋亚轩。
“马哥,不用打了,亚轩来了。”
宋亚轩刚放学的时候就给其他几个打了电话,除了贺峻霖接了剩下的都没接。
严浩翔还好,经常不接,可能和同学打篮球去了,可刘耀文次次都接,这就有点反常了,他让贺峻霖去找严浩翔,他去找刘耀文。
他去了他的教室,教室里早就没有人了,后操场也没有,在篮球场上也没找到,倒是看见了严浩翔几个人篮球打得正酣,他就赶快朝学校外面跑,脸上的眉头一直没有放下来。
他看见了马嘉祺和张真源,没管地上的那几个人,问他们“耀文呢?”
“我叫他回家拿东西,喏,地上的人说他们的人去跟踪他了。”
马嘉祺说着又踢了他们一脚。
“可我刚刚打电话他就没接了。”
三人心又是一紧,宋亚轩问“他们去了多久。”
“我算着,应该有半个小时了,耀文应该下车十多分钟了。”
张真源看着手机屏幕。
宋亚轩想起了地上几人,他现在想活刮了他们几个,时间紧迫,
“我跑回去,你们马上打的。”
“电话联系。”
从这里到家跑回去也要近半小时,希望他没有事。
“张哥,我们要不要干点好事啊?”
马嘉祺看着他们的书包和衣服。人不惹我,我不惹人,马嘉祺向来的办事准则,尤其是他想起,就是因为社会上的这种人才会有拐卖人的现象,他想起了丁程鑫的一年。他对这些人可谓恨到了极致。张真源看着马嘉祺的眼眸快要泛红,顺着他说可以。
贺峻霖再宋亚轩打了电话后,就去了严浩翔的座位,认命般的提着他的书包,去到了篮球场。对着严浩翔吼了一声,
“严浩翔,走了!”
“快点!我认真的。”
严浩翔刚把球传给队友,对着他们招了招手,朝着贺峻霖走来,暮光中少年的倒影清透,汗珠从脸颊滴落,宛如大漠荒草生息不绝。
能看到他那孤傲的灵魂。
他接过贺峻霖递来的书包,从里面抽出矿泉水,
他笑着说:“怎么那么急?”
贺峻霖没时间和他嘴贫,去车库推出他的自行车,严浩翔也赶忙跟上,
“刘耀文不见了。”
严浩翔没了嬉皮笑脸,
“我们先出去,张哥他们在等。”
等他们出去时,马嘉祺他们在收拾残局,贺峻霖表情尴尬,他看见了草坪后面的四个半裸人,四件校衣刚刚被他丢进垃圾桶。
他拍了拍手,张真源给他解释,说马嘉祺瘾犯了。
“我们打的的来了。”
“走吧上车。”
马嘉祺先上车,张真源紧跟着,司机是个胆大的主,为了多赚钱,让另外两个也上,他俩赶紧把自行车停好。马嘉祺坐的前排,三人挤在后面。
马嘉祺平复了心,变成了平时的样子,他跟丁程鑫打了个电话,好家伙,又没接,他的脸直接黑了,这一个两个的,张真源说丁哥是不是没有听到可能在睡觉,他点了点头,又重新打了个,忍着不爆发,旁边的司机后背直冒冷汗,他不知道一个年轻人火气可以这么大,在一番煎熬后,第二通接了,
“喂,马嘉祺。”
“丁儿,你在干啥?”
“看电视啊,不然干嘛?”
“哦,我们晚点过来,这边有点状况,不是什么大事,我先挂了啊。”
说着不等回答就挂断。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而对宋亚轩来说,一秒与一秒之间仿佛隔着永恒。天幕笼罩着乌云,随时都有可能下雨,街上的店铺早早的关了门,鞋踏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
踏,踏,踏
拐过这个角就是他们家所在的巷口,天开始打雷了,雨滴落在石板地溅起水花,宋亚轩被石坑拌了一脚,差点滑倒,
快了
天空一声惊雷,雨下得越来越大,他看到了邻居家爷爷的围墙里开出来的红石榴花,
在雨的轮回中妖艳如血,花瓣被打落在地面,有的被踩了好几脚。宋亚轩停了脚步,雨声渐大,他抬手遮住眼,一步一步的走着,雨色朦胧,雨滴落在身上生疼,他全身早已湿透,围墙尽头的两人,刘耀文斜靠在墙角,嘴角红肿溢血,白衬衫上染了大块血迹,不知道是谁的,衬衫扣子丢了颗,倏忽间抬头正对上宋亚轩,眉峰凌凌被玻璃割伤的口子,宋亚轩缓缓过来半蹲在他身前,
刘耀文说话时口齿都不是很清晰,不断地比划,
“我…不是故意…的!”
“是他…想用玻璃瓶砸我…我才…”
“为什么…”
雨中,宋亚轩仿佛也能看见他的泪水混着血落,宋亚轩看着他周围的玻璃碎片和墙头的几瓶啤酒瓶,大概明白了,他过去探了探那人的鼻息,
谢天谢地,还有气。
惊雷响彻,闪电照着半暗半明的天,他看清了地上人的样子,
蒋慎
他们年级的,
腹部的血流到地面上,蔓延过刘耀文和宋亚轩的脚下,昭示这人性犯下的恶。刘耀文身子不断颤抖,宋亚轩抓住他的肩,
“刘耀文,耀文,你不会有罪的,是他故意跟踪你,恶意中伤你,你只是正当防卫,你放心。”
刘耀文很想问一下,为什么偏偏是他,
宋亚轩一直在安抚他的情绪,只能等着马嘉祺他们的到来,他的手机打不开,看着刘耀文失魂落魄的样子,宋亚轩把他抱进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可是说着说着刘耀文忍不住嚎啕大哭。
宋亚轩心里紧着,他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他拍着他的背,
“你看见王爷爷家的石榴树了吗?我记得去年秋天的时候,我们两个,趁他不在家,翻墙进去偷石榴吃,结果谁知道,他刚出去就回来拿东西,结果把门打开,就看见我们大大方方的坐在石榴树下剥他的石榴。还记得不?”宋亚轩怂了一下肩,摇了一下刘耀文的头。
“记得…”
刘耀文回了他一句,
“那我们今年再来…一定不让他发现,”
宋亚轩循循善诱,刘耀文没怎么哭了,
“嗯。”
如风里残烛般的单纯愿望,轻而易举的就可以洗清罪孽,可人们总是要挣扎许久才明白。
“我给你说哦,你说不定还能成为学校的大英雄呢,他在学校里横惯了,这次终于吃了苦头,你得学姐学弟还得感谢你呢…盖世小英雄。不哭了。”
宋亚轩调笑着说到。刘耀文探出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蒋慎,心里一阵抽疼,他又转过来看着雷雨中不断出声的宋亚轩,重新埋下了头,从这里刚好就能看到王爷爷家火红的石榴花,这形象逐渐定格,成了永生的惦念。
警笛声穿透雨中,马嘉祺他们就跟着在后面,红绿光交织在六人的脸庞,他们都楞了一瞬,被眼前的血腥,警察把地上的人抬上了担架,过来让刘耀文和宋亚轩一起去警局接受调查,马嘉祺回过神来,张真源已冲到了他们俩个人的面前将他们扶起来,
玻璃碎片混着血迹被警察们当成证物收了起来,刘耀文被宋亚轩牵着上了警车,张真源做为家属一起,
现场很快就被清理了。
马嘉祺一句话也没说,踢了下墙角,
“没有惹人心,偏偏有个惹人命,幸好亚轩到的早,不然不知道会怎样。”
贺峻霖捡起残留的一点玻璃碎片,混着血
“下次,我一定和耀文一起走,看他二打一怎么打!”
“我打你个头!”
贺峻霖觉得这简直就是意气用事。
三人先回了家,谁也没心情吃晚饭,
“浩翔,贺儿,你们先随便吃点,我去看一下你们丁哥。”
马嘉祺换了套衣服,把头发擦汗,对着客厅里正在吹头的两人说,
“这么晚了…”
门已经轻轻关上。
“你有心情吃东西吗?”
“没有。”
“那就算了,麻烦。”
严浩翔窝在沙发里,不一会儿就睡着了,贺峻霖想起以前总是找他一起玩游戏的耀文,傻呵呵的样子,完全不像今天,那这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了。还有最好的丁哥,难道长大就是不断失去重要的东西了,有些时候生命的重量在人性面前才是真正的筹码,他突然就不想长大了。
贺峻霖有一双忧郁的眸子,是对荒唐人间的担忧与赎罪。
他望着严浩翔熟睡的脸庞,很久很久,突然露出一种他都不知道的怜悯,他竟然觉的严浩翔挺可怜。
或许这是为什么他每次都能忍让他的无理取闹,甚至照顾他像照顾孩子,当初也是他邀请严浩翔一起合租这栋房子,而他的大部分的租金都是他帮忙交的,贺峻霖觉得他睡着了和醒着完全不一样。
严浩翔天生带着一股野性,在进校的第一天他就顶撞了老师,拽着提出对老师的不满,我们两个是转来的,不是那里的初中部升上来的,总有些人势利,那个班主任就是,当时的语气可谓对我们外地来的学生充满了鄙夷,我们想着息事宁人,他倒好,一拍桌子跟老师对着干,后来开学典礼的第一篇通告就是他念的。
而后来,同学们集体上书,说那个老师区别对待,那个老师也被撤职。我不是想要张牙舞爪的鹰,我只想在这座城市里混个大学学历,职业文凭,跟我老爸交差。
而他可能很渴望出人头地,后来慢慢熟悉,才发现是一个很善良的高中生的。
不是很了解他的家庭,他只跟我说过,他是从农村出来,但也真是奇怪,那他不应该很重视这份学业吗?怎么敢跟老师对着干。问他时,他也只是含糊的说遗传他爸。
现在的他们,已经熟到不能再熟了,贺峻霖顺手拿了条毯子给他搭上,少年睫毛轻颤。凑近的时候,他看到他颈间的红点,他又把他衣服往下扯了一下,发现还是有一些,这让他不禁凝了眸,他又看了看外面,已是夜深人静,
先睡觉,明天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