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宋风眠跟顾晚禾说着这几年的变化,看着右下角的进度条渐渐拉满。
“你慢慢写,不着急。”
顾晚禾微蹙着眉,眸中含着些忧愁,却是随着宋风眠笑了笑:“慢工出细活,我不着急。”
宋风眠传来的资料看后令人心慌,倒不是对生活或是对某件事。
只是觉得,宋风眠有点不大好。
原本想着让贺容璋去查一下,但是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顾晚禾的担忧很快成真了。
那天天光乍破,林砚书不知从哪儿得到了消息:他和岑安渝的婚事,是宋风眠以封笔的代价和姜女士换来的。
一气之下和岑安渝扯了离婚证,然后不知所踪。现今疫情还未完全过去,林砚书此举...无异于自戕。
消息从京都传来的时候,宋风眠正在画一幅画像,听到后愣了几秒,然后从口中喷射状爆出鲜红色的液体。
邢姐听到重物落地的“咚”声,赶紧过来查看,胡乱摸索到宋风眠尚未挂断的电话,送到宋风眠嘴边.....
是个女孩,将将不满九个月,可是很健康。身上皱巴巴的,红红的,在保育箱中挥舞着小手,好像是想念妈妈了。
这孩子生的不容易,宋风眠术中大出血,医生们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醒后的宋风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所以第一时间打电话把贺容璋从京都叫了过来。
“抱歉了,这个时候让你大老远跑一趟。”
贺容璋皱眉站在病床边,提着一束洁白的花:“怎么才给我打电话?”
“砚书,还是没消息吗?”
贺容璋摇摇头,去她边上坐下:“这孩子比谁都犟,跟你一摸一样的。”
窗外斜阳照进来,给那副苍白的面容上了点颜色。
“小孩呢?我可是特意为她来的。”
“护士带走喂奶去了,等下邢姐就抱回来了。”
“起名了吗?”
“起了,大名星晚,小字照夜清。”
贺容璋笑了笑:“你怎么给人起这么繁琐的小名儿,真是亲妈。”
比起名字,贺容璋更想知道孩子姓什么,是姓江,还是姓宋。
可是宋风眠避而不谈,避重就轻,倒让他一时间犹豫要不要问。
去年林砚书婚礼之后江遇安就出国去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传回来。国外形势比国内更为严峻,也不知那货是死是活。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出生了?
而那些天里的恩爱,皆是宋风眠一个人的幻想,是她孤独无助岁月里的虚假。
所谓的结婚证,弥补的年夜饭,发错朋友圈的情侣手机,都是她一个人的虚构而已。
那个向她求婚的人终究没有发现那个圆鼓鼓的肚子,也没有重新来到她身边。
那年那顿冷却的年夜饭,没有再次端上桌。
除去墙上那副手的照片,都是假的。
宋风眠盯着白色床单,心里只觉得前所未有的平静:“贺容璋,我不行了。有件事想托付给你,求你答应。”
“恩?什么?”贺容璋偏了偏头,他好像听错了什么。
“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律师确定过遗嘱。股份,金钱,房产都安排好了。身外之物没什么放不下的,可我唯独放不下刚出生的照夜清,她还那么小,软软的一团,连妈妈都不会喊。”
“姐,我们不提这些。小清清怎么还没吃完,我去看看她。”脚下被椅子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踉跄。
“她本来是要消失的。”
贺容璋站在原地,颊侧鼓起一个小鼓包,手背上的血管都暴起来。
“可是医生告诉我,她很健康,小手小脚都长全了。我无所谓,可我不能决定她。你能明白吗?”
贺容璋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姐,你别想太多,现在医学发达,你..你可以..”
喉咙突然有点肿,堵的人心发酸,连呼吸也变得堵塞。
宋风眠摇了摇头,咳嗽时用手挡了挡,掌心里不出意外的带着一抹猩红:“我本来是想将她托付给砚书的,可是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一时间,我也找不到他。贺容璋,我真的是找不到别人了。”
贺容璋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如此平静的说出这些话的。
顾晚禾呢,她知不知道宋风眠就要走了?
江遇安到底去了什么地方,林砚书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一切就像一座大山,忽然间从天上掉下来,狠狠的砸在他身上,压的他四分五裂。
可他谁也不能说。
贺容璋没有当场答应她,当邢姐抱着刚吃饱的照夜清回来的时候,贺容璋倒是先抱进怀里,伸手逗弄着小孩。
孩童不知大人们的愁苦艰难,自是天真无邪,除了吃吃喝喝就是睡觉游戏。
出了医院回家,邢姐在儿童房哄着照夜清睡觉,贺容璋和宋风眠坐在客厅,有一下没一下的说着话。
没聊一盏茶的功夫,宋风眠就倚着沙发昏昏欲睡,看的贺容璋直蹙眉。
照夜清的出生,仿佛带走了宋风眠的所有精力,身体状况更是急转直下。
每每看到那张苍白无力的脸,贺容璋都想把江遇安叫回来打一顿。
他能明白宋风眠为什么不把照夜清送到江遇安身边。
因为怕连累江遇安,也怕江遇安不喜欢这个孩子。
照夜清是宋风眠用性命换回来的,她不会给照夜清一点点会被人不喜的机会。
可是,真的值得吗?
宋风眠也无法回答他。
“等砚书回来了,你告诉他。封笔时间是我早就定下的,无论是不是用作交换,我都已经没办法继续写下去了。他的婚姻是清白的,没有夹杂任何利益,你叫他好好和安渝说,不要动不动耍小孩子脾气。”
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显然是有些烦躁了:“别的学生我都安排好了,唯有砚书,怎么还是一副孩子心性?”
“这可怨不了旁人。”贺容璋笑笑她,抬手倒了杯热水推过去,“这孩子是在你边上长大的,你不舍得他受苦,我们能怎么办?”
“......罢了,出去磨炼一下也好。等他回来,让他去我坟头多添点土吧。”
贺容璋知她心中有气,自然不会开口附和,只是笑笑带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