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容毁

应顺心里凄然，见老石皇帝坚定的要去看太子，只得扶他走向床榻，一步一步，越靠近床榻，血肉混着药腥越弥重。

当老石皇帝站定在榻前，看到自己一直器重而又喜爱的儿子时，他怀疑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石昊。

那一团血肉肿胀，五官糊涂的人形，早已看不清长相，老石皇帝只觉得胃里血气翻涌，喉头腥甜。应顺劝着：“皇上别着急，太医已经给太子诊治，这风邪症状发作可怖吓人，等太子殿下吃药之后，就会恢复俊颉。”

太医懦懦不敢出声，太子石昊这病看似是邪风入体过敏发作，这只是表像而已，严重成这个地步，肯定还有别的没查出来的病因。

老石皇帝定了心神，缓缓坐下，塌前忙碌的太医、宫女不敢惊扰这位垂老的父亲。

“你只管给朕查出太子的病因！该用的药材去朕的库里拿取，应顺啊，你说这好端端的人儿，眨个眼怎么就成了这样。”老石皇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应顺一直在捋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借力打力，或许太子殿下和二公主贪玩只是一个引子，而背后之人伸手将这事推向现在的局面，太子重病，对谁来说最有好处呢？钱妃心眼如针，但只生下两位公主，蠢且无谋。

赵妃母凭子贵，心性傲慢，得罪的人不少，还有秦嫔虽然生了四皇子，但四皇子实在是资质平庸。应顺观察几次，这四皇子的确不是韬光养晦的样子。还有最后一位常在，位份低下，生的七皇子现在只有三岁半，一直低调到尘埃里。

老石皇帝半晌没听到应顺的声音，他半生经历风雨，当年和兄弟杀出重围，建立起这个王朝，为了让百姓安居乐业，为了不再受平白无故的人祸，他一直兢兢业业，没想到坐到这位子上却失了快乐。

应顺低着头，一滴温热的泪落在他大拇指背上，他吃惊的抬头，老石皇帝已是老泪纵横。

太医院案豆大的汗水布在额上，叩头对老石皇帝说：“臣…无能，医术不精，太子殿下病情忽然加重……”

“给老子治！用最好的药材！都给他吃下去！”老石皇帝怒目吼道。

应顺也跪下来，天子一怒之下，很可能血流成河。

“父皇……”微弱的呼声，将老石皇帝怒火平息，老石皇帝松开应顺的手臂，颤抖的伸向儿子，榻上的半大少年像是会随时融化的易碎物品，他不敢触碰。

“父皇…别杀他们…是……我贪玩……”太子石昊断续的说话，很是费力。

应顺极速跪走到太子床前：“太子殿下您好好想想，去亭子里玩，除了酒还碰过了什么东西吗？”

石昊其实已经记不大清楚自己仅是和二妹妹三妹妹玩乐一刻的过程了，他模模糊糊中就迷蒙过去，再醒来全身火烧一般奇痒疼痛，而现在已麻木的毫无知觉。

太子石昊艰难的看着老石皇帝，他这位父亲对他是真的好，耐心教导他，一直带着他伴在左右，他也仰慕父亲，励志做如父亲一般的男子。

老石皇帝感受到儿子的目光，更加难过揪心，自责自己的疏忽大意，明明在这如吃人的宫里还不仔细！

“应大人……我和三妹…看到一朵毛绒…花…”石昊很累，脑里忽然闪过三妹妹想要廊边的一朵花，他揪给她。

应顺眼睛精光闪现，脑中飞速回想，太子石昊说完话，已经难受的说不出声，太医院案也绞尽脑汁仔细想，这么明显又快速的发作症状，到底是什么东西引发的呢？

这时，老石皇帝对着公公说：“去把三公主带来！”

公公连忙起身去带人，应顺跟着起来：“皇上可否准臣和一位太医去看看三公主？”

应顺担心三公主也发病，带上太医好歹可以及时处理。

老石皇帝点点头，不欲多说，应顺和一位太医快步跟上公公，一起朝着关钱妃的小殿去了。

老石皇帝见人出去，心里顿时萎靡，又见太医院案跪着给太子敷药问：“温院案，太子中毒这件事，你把你猜想的一切可能，都说来听听吧！朕饶你不死！”

温院案擦拭的手顿了顿，缓缓停下：“臣有罪！”他说着涕泪交加，将心中疑惑都说给老石皇帝。

钱妃见到应顺带着公公和太医朝自己走来，立马抱住二公主和四公主，虽然二公主并不受她喜欢，但是她这时候也怕，打骂惩罚二公主可以，但是要了她的命，钱妃却是不肯的。

谁知应顺径直走过她们，向着她们身子后斜方走去。

赵妃诧异，她一位应大人来就是要将钱妃这个贱人拖出去扔到冷宫，没想到他们却向着自己走来。

应顺走到三公主面前，三公主靠着奶嬷嬷，眼里蓄满了泪：“我哥哥好了吗？”六岁的三公主问他。

应顺给赵妃行礼，半蹲着看三公主：“三公主殿下能告诉老臣，你哥哥给你揪的花儿在哪里？你哥哥就会醒来了。”

三公主一听，踢了踢腿，示意奶嬷嬷放下她，赵妃不乐意：“应大人，太子殿下现在如何？你们不去抓那凶手，跑来问三公主花儿朵儿的！便宜了那幕后贱人！”

应顺只是慈祥的看着三公主，不理会赵妃说的话。

三公主朝他伸出手，“应伯伯，那花儿已经丢了，你看我手指头被它染黑了，它长的像紫色的毛绒球，有刺刺，哥哥帮我摘它刺了手指呢。”

应顺看着白嫩的小奶手，指尖甲缝里一团青黑，赵妃见状唬了一跳，儿子还不知道情况，女儿怎么又出事了？

应顺隔开她，示意公公和太医将孩子抱住，太医捏起三公主的手指仔细看着，又问了问，一股苦青草汁味。

“辨出来了吗？”应顺拦着赵妃问太医，太医不能十分肯定，疑虑地回答：“应大人，这味道像是虎蓟……”

身边的公公已经快步去向老石皇帝禀报，并派宫人，沿院子去找紫色绒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