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吹得梧桐枝桠摇曳,拍打在玻璃上,天气转凉了。
房门紧闭,房间的尖锐处全用棉包裹着,女人坐在床边,双手怀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灰蒙蒙的一片,目光暗淡,深不见底。
房间的灯关着,屋子里黑漆漆的,却又透露着和谐。
一会儿,房门打开了,从外面透进一道光亮。男人端着汤,看见房间里女人一副死气沉沉的,仿佛下一刻就会烟消云散般的模样,心里微怔。
他打开灯,女人长久适应着黑暗,被灯光的亮刺得生理性的流泪,看见她流泪,男人慌忙的将汤放在床头柜上,走了过去抱着她,替她擦去眼泪。
林树桠桠……
林树你看看我,不要丢下我
安桠没有说话,就这样看着男人,那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的仇也已经报完了,安桠实在搞不明白他现在所做的这些又是什么意思。可怜她?又或者是觉得报复的不够,打算再一次让她动心?
林树桠桠,我让阿姨给你炖了鸡汤
林树我给你端过来,你尝尝好不好?
不等安桠回答,林树就自顾自的将床头柜上的鸡汤端来,勺子轻轻搅拌,送到安桠嘴边。
安桠受不了鸡汤的味道,胃里难受,伸手将鸡汤推开,没注意用力,直直的将鸡汤撒在了林树身上。鸡汤还是有点烫,林树胸口那一块被烫得通红,安桠闻着房间那一股鸡汤,味,慌忙下床走去厕所干呕起来。
林树也顾不上自己身上撒到了的鸡汤,跟着安桠去了卫生间,帮她拍打着后背。
安桠滚,别碰我!
安桠说着,又吐了起来。
林树看着她这般难受,慌忙出去找家庭医生。
等到林树离开后,安桠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个猜想。可是它来错了地方,投错了胎。
安桠原先有多爱林树,现在对于他就有多恨。他为了报复安家,接近自己,看着她一步步沦陷在他编织的爱意中无法自拔,像一只愚蠢的兔子,被猎人玩弄于手掌之中。他眼底的爱,所说过的喜欢,通通都是裹着蜜的毒药。
他的爱,他的喜欢,全是谎言。她就这样看着他击垮她心中最后一片防线。
家庭医生来得很快,提着医药箱走了进来。
林树站在一旁,有些紧张的看着医生为安桠整治。
林树怎么样?
家庭医生安小姐怀孕四周了。
听见这个消息,安桠只觉得心底一片恶寒。
林树有些愕然,但随即喜上眉梢。他激动得想要上前抱一抱安桠,摸摸肚子里那个属于他们的小宝宝。
林树桠桠,我们有小宝宝了
有了宝宝,你就不会想要离开我了吧。
林树心底这样想着,可他却忘了,如果是以前,哪怕没有没有宝宝,安桠的整颗心都在他身上。可是从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利用她开始,她想要离开的决心比他想象中的都要多,都要狠。
安桠呵,林树,你认为我会留下这个孽种?
会留下这个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曾经有多么无知可笑的孽种?
安桠从来就不是什么圣母,她敢爱敢恨,爱时轰轰烈烈,不爱时就有多果决无情。
家庭医生眼看局势不对,开了几副安胎药就离开了。林树听见“孽种”两个字的时候,浑身的气压都低了几度。
孽种吗?原来在她心中他们的孩子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林树桠桠……
林树至少孩子是无辜的
林树你恨我没关系,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安桠笑着,似是听见什么天大的笑话。
安桠孩子是无辜的,原来林树你也知道孩子无辜啊?
安桠上一辈的事情,你大可以光明正大的打击报复
安桠可你玩弄我的感情,利用我,欺骗我的时候,有去想过孩子是无辜的吗?
我就不无辜吗?成了你打击报复安家的工具,为了报复,可以将自己伪装成爱慕。
安桠扭过头去,不再理会一旁的林树。
林树看着她,欲言又止,终是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离开时还不忘将门锁上,收走房间的所有利器,防止安桠伤害自己。
待他离开后,房间陷入了一片寂静。良久,安桠才起身去卫生间。
林树离开后,神色有些疲惫,他回想起以前和安桠在一起的时光,那时候除了复仇的重担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其实少女的温柔知意让人更加难忘。他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对方的,就好像是潜移默化中,被她一点点打动。只是那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林树看着房间监控,发现安桠待在厕所迟迟没有出来,心里一惊,慌忙走进房间。厕所门被锁住,林树喊着她的名字却没有得到回应。
林树桠桠,你开开门
林树桠桠
林树安桠!你要是敢做傻事,我一辈子也不放过你!
开始卫生间还是一片安静,静的可以听见里面水滴落在地面发出的“嘀嗒”声。
林树将门踹开,心里头隐隐约约已经有了一种不详的念头,眉头一跳一跳的。
门被打开了,入目的是满地的鲜红血液,和躺在血泊中面色苍白毫无生机的女人。
解脱呢,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了,太累了。
林树抱起她想要去找医生,那怕怀里的女人已经没了呼吸,心跳已经骤停了,他也不愿意相信她离开他了。
家庭医生大动脉出血过量死亡
家庭医生安息
林树看着安桠手臂上那几道被骨头划伤的划痕,已经肚子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一时间像个无措的小孩。
安桠早就有了想要离开的心思,在知道自己怀里他的孩子之后,她身上最后的傲骨不允许她心安理得的去接受,苟延残喘行尸走肉般活着,死去,是一种最好的解脱。
所以在她猜测自己可能有孩子了的时候,她偷偷将鸡肉里的一根锋利的骨头留了下来。
骨头不比刀子,可以一刀致命,痛苦叠加起来往往让人痛不欲生。可这些,都没有办法让她想要离开得心得到半分退缩。
林树安桠,你够狠!
那些伤口被他清理了血渍,露出来与雪白的肌肤衬托,显得格外狰狞。
那么爱美的一个人,为了离开他,狠心在自己身上划下一道一道伤疤。
林树抚摸着她的脸庞,痴迷的看着她。
林树桠桠,如果我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我们是不是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
他在安桠的额头神圣虔诚般的轻吻了一下,
林树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生生世世。
林树桠桠最胆小了,路上黑
林树阿树来陪你。
林树在安桠身边躺下,牵着她的手,仿佛他们生生世世都无法分开,终将会纠缠在一起。
林树死了,他用一把匕首了结了自己。那把匕首是当初安桠知道自己被欺骗,被利用,家破人亡后来和他同归于尽用的,如今被他亲手用到了自己身上,也算是物尽其用。
————
方城,听闻大帅凯旋而归,城里的气氛活跃了不少。
将大帅,今晚安府为您准备了接风宴。
林树垂眸仔细的擦着手中的枪,听见手下的话,也只是嗯了一声,也没说去还是不去。
安府,
为了今天晚上的宴会,安老爷子一大清早就亲力亲为指挥着家丁们干活,安桠同小姐妹逛街回来,就看见大家忙进忙出。
安桠爹,这是怎么了?
安平远回头看见女儿,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倒是忘了跟女儿说。
安平远林大帅凯旋而归,我们要为他接风洗尘
安平远你说说你,一天天的不务正业到处跑,几时着家。
安桠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坐不住,就爱去外面跑。好在安老爷子思想没那么迂腐,也就从了这么个宝贝女儿。
安桠哎呀,我这不是回来啦
安桠爹你看,这是我在铺子寻到的和田玉
安桠用来孝敬你的
安桠从怀里拿出一块和田玉,那玉色泽通透干净,光洁细腻,一看就是个上等货。
安老爷子是个爱好玉的,屋子里好一大堆玉石古玩,看着女儿如此,心中很是欢喜。
安平远好好,不错不错,是块好玉。
安平远今晚送给林大帅吧
安桠好勒,那爹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房间休息了
安平远去去去
夜幕降临,安府一片热闹喧嚣。
主位还没来人,安平远也不好开席,不知道过了多久,府外传来汽车声,一行人风尘仆仆。为首的男人穿着军大袍,腰带处别着擦得锃亮的手枪,两边跟着几位同样英姿勃发的将士,一股上位者的气势四溢出来。
看见来人,席上一众人起身相迎,安平远上前去。
安平远大帅那够来,真是蓬荜生辉啊
安平远来,大帅上座。
林大帅虽然年龄看起来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大小,但他的手段却是出了名的狠辣。自身带着的王者气势,让人在他面前无端的低头。
安桠跟在安老爷子身边,从那个男人一进门,她的注意力就被他所吸引了。
安桠林大帅,这是给你准备的礼物
安桠将那块和田玉包装好,送到了林树面前。林树斜睨了一眼,却没有接过的意思,安桠的手放在半空中,放也不是,收回也不是。
反倒是林树身边跟着的将士替他开口说话,接下了那块玉。
安桠从小到大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那些对于他的好感在那一刻被自认为的羞辱给淹没了。
席上全是些阿谀奉承的话,安桠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就跟安老爷子找了个借口出府去了。
方城的夜市倒是别具一格,哪怕在这生活来好几年,安桠也还没有看腻这些风景。一个人去了戏园听听小曲儿,觉得差不多了便打道回府。
可那混乱的蜂拥而至的人群,嘈杂的人声,漫天的火光,让她的思绪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在地上七零八落。
安桠爹!
安桠想要上前去,却被一些警卫员拦住,火势越来越大,那诺大辉煌的安府.在这场大火中烧的个完全,只留下一片漆黑的废墟。安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哭累了,眼前一黑,等再次醒来睁开眼时,只余下四周由绫罗绸缎布置的房间。她茫然的看着四周,昏迷前的记忆涌入脑海中。
林树醒了?
林树一直守在外面,听见屋内有动静才忍不住进来看看,便看见了坐在床榻上还一脸懵的安桠。她表情瞬息万变,似是想起了那场大火,情绪低落。
看见来的人,安桠只是诺诺的抬头看了一眼,也不说话,整个房间呈现出一片寂静。
林树先开了口,
林树你父亲已经死了
林树你就安心留在我府上吧
林树算是和安平远相识一场的份上
说完,林树便离开了。
安桠有些怔愣,等她差不多养好身体,安排好安老爷子的后事,便常常闭门不出。
林树听说后只是微微抬眸看着前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多管安桠,总归就是府里多了张吃饭的嘴。
安桠和林树接触不多,但相处之中还是对他有了挺大的改观。
林树明天元宵节,你想出去走走吗?
林树所查的资料里,安桠是一个闲不住的人,经常喜欢四处跑,安老爷子也宠溺着,随她去。将近半年多过去了,安桠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爱笑,不爱动,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坐着,一坐就是一整天。整个人身上都是死气沉沉的,低闷闷的。
安桠好啊,大帅你去吗?
林树本想拒绝的,但看见她一副期待的模样,也就同意了。
只是个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的小兔子罢了。
元宵节,方城挺热闹的。
以前都玩过个遍,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稀奇,可能是家破人亡了,寄人篱下了,心态也随之有所改变。
林树有什么想要的吗?
安桠没有,走吧
安桠摇摇头,走到了小舟边,灯火阑珊。
林树想坐船?
安桠点点头,难得看到她感兴趣,林树便跟着她上了一条小舟。
溪水上流淌着大大小小的花灯,期盼着,保佑着,寄托着的,是人们的心愿。
小舟顺着溪水而流,不知不觉远离人群,越来越偏。安桠有些焦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电光火石之间,一支支锋利的绑着火的利刃射入空中,一片嘈杂混乱。
安桠小心
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安桠首先想到的就是身边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害怕他受伤。好像在这半年来的相处中,潜移默化的,喜欢上了这个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收留她的给予过她温暖的人吧。
林树有些错愕的看着安桠,这个结局是他从来不敢想的。他想过很多种获取她信任与好感的方法,想过在危险来临的时候英雄救美俘获芳心,不知不觉中,这场猎人和猎物的游戏双方进行了转换。
从刀尖上,枪林弹雨里舔血而生,刚才那一刻,说不动心,那也是假的。
林树安桠,
林树你坚持住,我们马上就到岸边了
看着她染红了鲜血的后背,他慌了神,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手足无措。害怕的情绪油然而生,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害怕死别。冷酷无情的心因为她碎了一块,透过阳光,被她温暖着,融化着。
他临摹着她睡着的模样,在脑海里一遍遍刻画着,想要将她记入骨子里。一点点关于她,好像都涌现出来了。
第一次见面,她就吸引了他的注意。不过那时候他没有表现出来,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对于她的关注有点多。她很特殊,和其他女子不一样,很特别,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究到底。
安桠被干涩发痒的喉咙给弄醒了,睁开眼看见的便是窗边背对着她吸烟的林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惆怅寂寥的模样,很新奇很惊讶。
安桠咳咳……咳……
安桠的咳嗽声将林树吸引过来,他回头将手中的烟掐灭,走到病床边替安桠倒了一杯水,递到了她嘴边。安桠想要接过水杯,但躺了那么久,她的手有些无力,她窘迫的看着林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林树看着她一脸哀愁的模样,轻声一笑,喂着她喝水。等安桠喝完水,整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虾,林树看着这诱人的模样,情不自禁的掐了掐她的脸颊。软软的,触感很好。
安桠别……
安桠想要躲闪开来,却不料对方钳制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着他,他迎面而来,温软的嘴唇对上,一瞬间天花乱坠。
林树桠桠,怎么办,我好像开始越来越喜欢你了
安桠有些意乱情迷,分不清东西南北,这一刻犹如飘在云端,他说的没一个字都是那么的美好动听,让人欢喜。
安桠看着他,表情严肃认真,就这样将自己的一颗真心交付出去了。
安桠我也喜欢你
两个人就这样在一起了,林树让人处理掉之前的事情,可做过了的事情只要有心去查,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安桠看见林树书房那些资料时,整个人犹如遭受晴天霹雳,心底是那么的难受。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的自编自演,她的家破人亡也是他搞得鬼,就连那次的小舟上的危险遇难也是他一手策划的。该怎么说呢,是该说她太蠢太笨了,还是该说我们的林大帅阴险狡诈,足智多谋呢?
有多爱,就有多恨。
在晚上林树想要和她亲热的时候,安桠尽管心里抗拒,但还是接受了。
在他意乱情迷的时候,她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匕首,在他的后方刺去。林树早有察觉,第一时间避开,抓住她想要作乱的手,看见她死死的瞪着他的模样,他的心犹如刀割般,撕心裂肺的痛。
林树桠桠……
安桠够了,林树你不觉得恶心虚伪吗?
安桠骗我好玩吗?
安桠主宰着一场游戏,看着我们这些小鱼小虾在你面前不自量力的蹦哒着,很有趣吧?
林树我,桠桠……
现在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林树知道,从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自己就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一条她会恨自己,且注定你死我活的路。
安桠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杀他,她知道,以自己的能力压根不可能杀了林树。而且杀了他又能怎么样呢?她爹爹又不会回来,而且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在她知道自己被欺骗的那一刻起,她就抱了必死的心。趁着林树一个不察觉,匕首狠狠的插入了自己的心脏,笑着看着他,释然解脱了。
林树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却什么也来不及了。
……
悠悠转转,世纪轮回。生生世世纠缠不休。而林树和安桠之间,注定了没有一个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