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
女孩怯生生的声音比那开门声竟大不了多少，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老师，时念站起来，笑着拉过女孩，拽了个椅子过来，拍了拍椅子，示意让她坐下。
“小时老师…快上课了……”
显然女孩不太习惯和时念独处，她觉得不自在，两只手背在身后，指甲扣着手上的薄茧，是那么格格不入。
“啊…是哦。”
被一提醒，时念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无果，她倒吸一口气。
“没事。”
时念开门走到走廊里，叫住了一个学生，交代了什么事，那学生点头跑开后，时念又笑脸盈盈地回到办公桌前，拉着女孩的手坐下。
“好啦，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也不用担心下节课，下节是自习，小时老师有些话想和你说，但是我觉得在班级里说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一个比较安静的环境来思考老师的一些问题你要不要回答。”
女孩眨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很有灵气，亮晶晶的，就像有小星星一样，这双眸子里充满了疑惑。
“最近…有不开心的事情发生吗？”
女孩抿着嘴巴，摇了摇头。
时念有些懊恼，觉得自己的话有点直白了，可能会一不小心伤害到女孩，她皱着眉头，想着补救的办法，可女孩却早一步开口，虽然语气还是怯生生的，但好像倾注了些勇气。
“小时老师，谢谢你的关心。”
池鹿哭了，那双眼睛更亮了，点点的红晕擦过她的眼角，很怜人的模样，可这样的漂亮不是时念想看的的，她想看到她眼睛里是开心的光，那才是最美的。
“别哭啊，池鹿，你有什么话可以和老师说的，虽然我不确定会不会解决你的烦恼，但我知道，当烦恼被分享，可能心里就会轻松点。”
池鹿垂着眼眸，细密的睫毛上沾了泪水，时念递过去一张纸，不打算等她接，却先伸手擦拭她的眼泪，这样释放善意的行为，让池鹿的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小时老师，对不起，这次月考成绩没有考好，对不起你的教导，可是我真的好努力了，我就是学不会，我就是考不好，我以前学习很好的，可是我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我每天都会觉得好累好累，没有人关心我，我妈妈觉得我的成绩给她丢人了，她虽然不说，但是我能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我好无能啊，我好讨厌这种什么都做不好的感觉。”
所有的情绪几乎是在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女孩的情绪是堆积了好久，她不想和别人说，也没机会和别人说，别人只在乎结果，只要结果不满意，他们不会听缘由的。
时念觉得心疼，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段什么都做不好，什么都无能为力的时期真的特别特别的难熬，那是自己一个人咬着牙挺过来的，没人陪，她从不和别人说，所以她病了。
她不愿意再看这样一个青春的女孩跌入自己坏情绪制造的深渊，她愿意做那双手，那双托起希望的手，即便这双手也伤痕累累。
“是，这个社会好多东西都太现实了，我们终将被生活绑架，但你依然有机会成为自己，就好像是我觉得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干嘛要那么在意别人怎么看我？我自己过得舒服不就好了？后来你会觉得曾经那些自己觉得天崩地裂的瞬间，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学习不好又怎么了？学不会知识又怎么了？你人生的终点从来不是所谓的名牌大学，随着时间流逝，你会发现，留在心里的东西最重要。”
可笑的是，这些话没人对十九岁的时念说过，时念不断回想，如果那个时候有个人会好好和自己说说话，好好劝一劝自己，恐怕现在的时念，会更加阳光开朗，更加讨人喜欢吧。
但她不艳羡，这些道理等自己明白才更深刻，而如今，上天也给她了机会，去引导别人明白这些道理。
“留在心里的……是什么？”
女孩抽泣着，从来不会有人这样和自己说话，她今天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温柔。
“可能是善良，是勇敢，是无所畏惧，是失败了重头再来的勇气。”
池鹿沉默了好久好久，她歪头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很黑了，灯光把她哭得难堪的脸映在窗子上，包括时念温柔的身影，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自己和未来的自己在促膝长谈。
“小时老师，我还有未来吗？”
“乖乖，你不是正走在未来的路上吗？”
两人四目相对，池鹿觉得眼前这个老师和别人怎么就是那么不一样，怪不得她会极力维护顾凯和季嘉云，怪不得在别人认为十六班是个大麻烦的时候她会极力反驳，怪不得她会在一个普通的晚自习发现自己拼命隐藏的情绪。
时念把手放在池鹿的小肩膀上，两个人并肩回班级，虽然时念个子不高，但相比之下，池鹿的个子更小一些，看上去更需要关怀，走廊的灯亮了又息，远处的灯还因为细微的动作而亮起，这是舞台，精彩纷呈也即将开始。
走到班级，时念拍了拍池鹿的肩膀，女孩一身轻松，步履欢快地回到座位上学习。
帮忙看自习的陈澈看到这一幕，是有疑惑，他站起来了，但两人只是交换了眼神，没有言语，时念说了谢谢，陈澈点点头离开了。
陈澈知道，她如果要说，就一定会说的。
晚自习放学的前五分钟，时念挑了张漂亮的便签纸，上面印着漂亮斑点的小鹿，写了什么，特地走到池鹿面前，轻轻的放在她的桌子上，这不是馈赠，不是好意，是一个通透的灵魂遇上另一个需要关怀的灵魂。
晚自习结束了，时念回办公室收拾东西，一切都整理好了，关上灯走出办公室，看到了门口背着书包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看的池鹿。
她笑着走过去，拉住女孩的手，指尖有些粗糙，听同学说，池鹿会弹吉他，自学的。
“池鹿，晚上有人接你吗？”
池鹿摇摇头。
“那今晚小时老师送你回家行吗？”
池鹿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的印象里，或者说是在大部分学生的印象中，老师，一直都是很高尚很受人尊敬的存在，他们仿佛是神，一个鼓励的眼神，一句温柔的话都能让学生好开心，但时念，一直以来，自己最尊敬的老师，最崇拜的老师，此刻更像是自己的朋友，知己。
她恍惚地点点头，心里有些窃喜，被人关心着，好开心好幸福。
两个人手牵手一起走出学校，像极了无话不谈的好姐妹，陈澈等在校门口，看到时念的眼神后，什么都懂了，自觉地跟在两人身后。
离学校远了，街上的人也少了好多，这一条小路，灯光并不充足，风吹树梢的声音有些凄凉，池鹿以前走会害怕，会孤独，但今天不会了。
“池鹿，你知道吗，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一个人走夜路，也是这样的小路，我一个人走。”
“那老师，会害怕吗？”
可能是晚上的风有些凉了，池鹿缩了缩脖子，扯着时念的手一起揣进衣服口袋里。
“不会啊，我有我的守护神。”
时念回头去看陈澈，双手环抱胸前，离两人大约五米左右的距离，真的就像一个守护神一直陪在身边，见时念转过身，陈澈歪着头朝她笑，晚风掠过他的眸子，带不走星光点点。
池鹿顺着时念的目光看去，笑得有些牵强，其实这个年纪，谁心底里没装着个人呢？
“可是小时老师不是毕业回学校之后才和陈澈老师在一起的吗？”
“可有些人，光是想着，心里就满满的，那时候我只要想着他，想到那么喜欢的他，此时此刻也在这座小城市里幸福地生活着，就特别有安全感。”
池鹿抬起头，路灯的光映着女孩的眼眸，女孩的目光照亮了这个夜晚，她的脸上多了些许期待。
“老师，我会遇到这样的人吗？”
“总会有的，在你足够像自己的时候。”
时念的话，对一个人来说，的确是救赎。
“谢谢小时老师，前面就是我家。”
貌似池鹿开心多了，可能是知道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关心自己的人，原来善意，从不缺席。
女孩留了个背影，被一直沉默的陈澈叫住了，陈澈走到池鹿身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奶糖，递了过去。
“时念曾经和我说过，不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好点，但开心的时候吃点甜的，心情会更好。”
池鹿犹豫着，抬起的手停滞在空中，侧着头去看陈澈背后的时念，时念笑着点头，她才接下那块糖，甜甜地说了声谢谢，转身跑回家。
再漫长的黑夜掩不住少年想要飞翔的心，少年终究迎来光明，但前提是熬过无人问津的黑夜，可能善意是星星，是月亮，是路灯，是每一个微笑，是推着太阳升起的风。
“原来我跟你说的话你一直都记得啊。”
这样的感觉是很奇妙的，可能过了很久，自己当初说过什么已经随着时间流逝了，但突然有个人，记得平淡过往里的点点滴滴，好像是刻意为之，让她觉得，原来真的会有人在乎自己啊。
时念幸福地挽着陈澈的胳膊，小步子一蹦一蹦的，活脱脱一只闲不下来的小兔子，陈澈无奈地笑了笑，扯着时念把她揽在怀里。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你真好。”
陈澈笑了，很开心，好像是很随意的夸奖，但是真的很让人动心。
“小念，为什么要送那个女生回家啊？”
“我想多陪她一会儿。”
与其说是多陪池鹿一会儿，倒不如是时念把她当做了自己小时候，她只是心疼，想多陪陪孤独寂寞的她，池鹿难以启齿的情绪她都懂，如果可以，她能够回到过去，她一定会抱一抱那个困在情绪里的自己，告诉她那么多洪水猛兽般的情绪，虽然不至于，但是我都理解。
“是因为你小时候也有同样的经历吗？”
陈澈就是陈澈，果然一下子就猜出来自己在想什么了，即便是不用说，他也懂，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居然和自己如此心有灵犀，那些不曾说过的，那些不曾表现的，他全都懂。
可自己好像一直都不懂陈澈在想什么。
“就好像那句‘因为我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
“那你自己怎么办？”
“我已经有你了啊。”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越拉越长，两人的灵魂越靠越近，一个人，终将拥有另一个人，是幸福，是希望，是平淡生活的小确幸。
他们好像很幸福，他们好像本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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