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命的铃声再次响起，这次轮到下课铃声让人烦躁了，这群孩子下课了有抱球倏地窜出教室，还有拿羽毛球拍找人打球的也跟着兴奋地离开。
快乐是他们的，时念只觉得他们吵闹。
耷拉着脑袋迈着小步挪动到领导办公室门口，时念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在等待自己，敲了敲门，停顿两秒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很空，只有陈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翻看着扣分本，像是听到了时念进来，也故意没有抬头，纸页在指间翻飞着，听这声音，他好像挺生气的。
时念知道自己做错了，其实自己玩心挺重的，即便是现在是个大人了，是个正式的老师了，也改不掉的，没人教她，她自己长大，很多东西要慢慢来。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陈澈身旁，伸出手指戳了戳陈澈的肩膀，小心开口。
“陈澈，我……”
“坐。”
陈澈抬起头，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手一伸勾了个椅子挪到身边，示意时念去坐。
两个人也不说话，时念盯着陈澈看，陈澈盯着本子看，挪不开眼，许久，本子被停在最新一页，陈澈把本子放在桌子上，指着上面时念的名字，开口道。
“看看，十六班晚2英语老师时念和学生聊天。”
最新一页的扣分本上只有这一条，时念的名字赫然出现在纸页上，她有点不知所措，看向他，委屈巴巴的模样让陈澈绷着的脸突然放松下了，噗嗤一声笑了。
“怎么？害怕了啊？”
陈澈合上本子推到一旁，直接不管了，温柔地摸了摸时念的脑袋，这样的语气，也让时念慢慢放松下来。
“没有，我……哎呦，我错了。”
“你是指你和男学生聊天的事嘛？”
“哈？”
时念听出他语气里带着那一丝丝的酸味，转念一想，原来他是吃醋了啊，没想到陈澈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吃起醋来，居然这么可爱啊。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时念还没反应过来，陈澈这节奏是真的快。
“我？你怎么知道我想得哪样？”
“我不管。”
陈澈把手放在时念的椅子后边，稍微一用力，时念就连椅子带人和他靠近了几分，那双眸子也放大了几分。
“我，吃醋了。”
陈澈这一本正经说着貌似撒娇的话，时念一下子就怔住了，被陈澈这样盯着，他是自己喜欢的人啊，这么盯着，时念觉得不好意思，别扭地把头转到一旁，尝试解释。
“可是，你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吗？”
“什么？”
“他们在讨论学校里哪个老师长得好看。”
“然后？”
陈澈挑了挑眉，歪着头看她。
“貌似小朋友们的好看老师的名单里没有咱们陈澈老师的名字哦。”
时念憋着笑，想着自己这么开玩笑的话会给陈澈的所谓男人的尊严一个打击吧？毕竟在时念的印象中，陈澈可一直都是一个非常在意自己形象的人呢。
谁知陈澈好像根本不在乎。
“哦，那你呢？”
“什么？”
“你觉得呢？”
这样期待的眼神，时念还是第一次见，第一次见这样的陈澈。
“我当然是觉得你最好看啦。”
“只要你这个小朋友的最好老师的名单里有我，足够了。”
陈澈咧开嘴，很好看地笑了，像个孩子得到了心爱的礼物，像她第一次见他，不，他好像笑起来从来都这么好看。
“不只有你哦。”
时念还想逗逗他，说了话就打算跑，结果刚站起来就被陈澈揪住卫衣帽子，陈澈耐着性子，好听的声音在时念耳边飘过，惹得耳后痒痒的。
“你刚刚说什么？”
时念的眼睛骨碌碌地转，心里又在盘算着，突然眼前一亮，指着门口大喊一声。
“哎！主任！”
陈澈下意识松开手，虽然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但再定睛一看，时念跟个小猫一样蹿了出去，不大的个子扒着门框，得意洋洋地冲陈澈笑，眉毛都快飞起来了。
“嘿嘿嘿，中计了吧？”
“唉，你这小孩。”
“我不小了，已经二十三岁了哦。”
时念话音刚落，上课铃就响了，这次她不觉得开心或者糟心，趁着铃响，冲陈澈说了句话就迅速跑开了。
陈澈自然是没有听到她说了什么，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脑袋，没几分钟，收到了来自时念的消息。
“陈澈老师，我刚刚说，不只有你而全是你。”
陈澈低着头看手机，嘴角渐渐扬起好看的弧度，呆呆地看着手机上的消息挪不开眼。
“放学校门口等你。”
这是陈澈给她发的消息，好像青春的少男少女的羞涩地不敢表达心意，只敢用一句“校门口等你”来表达，这是最大的勇敢，是他们认为最明显的爱。
放学前的几分钟，陈澈先去门口等待，穿过空荡荡的操场，背后是高一楼，面前是高三楼，他比平时走得慢些，脚下是软软的草地，校园里不太亮的灯光，形影单只的身影，他抬头，模糊间，好像看到了四年前那个小小的身影，从高三的教学楼里走出来，惴惴不安地穿过操场，她可能会停在操场中央，怔怔地面对着他的办公室，那扇对她来说亮着灯就充满安全感的窗子。
陈澈回头看，属于自己的那扇窗子，原来她的视角是这样的啊，那扇窗子，薄薄的一层玻璃，挡不住那年缄默的爱。
不知何时，陈澈也湿了眼眶，为什么哭的？他不知道，他想，可能当时的时念处在这样的场景下，也会红了眼眶吧。
刚到校门口下课铃就响了，没一会儿功夫，学生们乌泱乌泱地涌出来，学校门口那几盏很刺眼的灯却照不清楚人脸，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向他走来的时念，身影小小的，走起路来却不含糊，总觉得和别人不同。
“你这么早啊，我还以为我很快了呢。”
时念站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笑眯眯的。
“走吧，送你回家。”
陈澈自然地伸手把时念揽在怀里，虽然他长的不高，臂膀也不够宽，但揽她却不吃力，轻而易举。
这一刻，他们真的好像一对。
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力，时念觉得害羞，只是一起走就足以吸引目光，现在这个样子，不是更加明显嘛，她抬头看他，陈澈脸上平静得很，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揽着她的手更紧了。
离学校远了点，路上的学生也少了，渐渐的这一片的灯影下只有两人依偎的身影。
时念突然想到了什么，轻轻挣开陈澈的怀抱，推了他一下。
“你往前走。”
“啊？”
陈澈疑惑，但还是照做，快步走了几步，没走太远，回头看她。
“别回头。”
“搞什么啊你。”
陈澈嘴里嘟囔着，有点委屈地转过去，又走了几步，被时念叫住。
“陈澈。”
“嗯？”
他回过头，清楚地看到，两人之间的距离。
“我们俩，好像总隔着这样的距离。”
他分明察觉到，她的眼睛，被灯光映得亮亮的，好像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一瞬间变得遥不可及。
“时念。”
“嗯。”
“你看。”
顺着陈澈手指的方向，柏油路上，他们之间的距离内，两个人的影子之间，只有很小的距离，陈澈伸出的手悬在空中，对应的影子恰好放在时念影子的头上，他轻轻晃了晃手。
“小朋友，以后我在，不要伤心啦。”
时念哭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以为这辈子都没办法和陈澈能拥有这样的感情，她认为她这辈子都带着年少的遗憾过日子，她以为自己永远都会成为一个不懂收手的旁观者去打扰他的生活。
一步，一步，陈澈向她走去，直到站在她面前，这最后的距离，是陈澈走出来的。扯出一个温柔的笑，伸手轻揩去她脸上挂着的泪珠，一把抱住了她。
“时念，别哭，我在呢。”
时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或许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吧，这些年的委屈和心酸不敢和别人说，比起陈澈，她更怕别人嘲笑她的喜欢，她不允许，自己是多高傲的人啊。
无论自己曾经多么卑微过，但她始终赋予这份爱最高尚的定义。
但她没想到，这次，陈澈居然会主动向她走来，一步步很坚定，他怎么又会说那种话呢？时念本想埋怨，埋怨他的不理，他的敷衍，他的无动于衷，可耳朵关不上，就是听到了，温柔得过分。
时念用手捧住陈澈的脸，这是真实的吗？恍惚间竟有一点喝醉酒的朦胧感，只有手上传来的温热提醒她，这是真实的，这就是真实的，这是她的陈澈，满眼温柔地站在她面前。
“陈澈，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吗？”
“知道。”
那个时候二十多岁的陈澈总归比十几岁的时念成熟些。
“你明明知道，可你偏偏这副冷漠的样子，这些年我重蹈覆辙很多次，我也想要放弃你啊，可是你只要站在我的视线里，我就想爱你，你站在那里，我就觉得你应该是我的，可你怎么就不懂我呢？”
时念泪眼婆娑，这些年的委屈和不快终于吐露，话语出口的那一刻，竟然有种释然的感觉，以前她总觉得这些话对他说一定会打扰他的，她不敢，但今天确实是一种不得不说的场面。
陈澈低下头，伸手把时念揽在怀里，继续朝前走，听着怀里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他叹了口气。
“你说，你那个年纪，是最好的年纪，我不希望你为了爱毁了前途，你是我的学生，不管我是教什么的，我希望你能拥有很美好的人生。”
可那时陈澈不知道，她早就明白了，并且之后会把学习和生活分开，时念始终觉得，勇敢无畏的十几岁的只有几年，她也只是不想让自己留遗憾而已。
“好啦，别哭啦，我现在不是在你身边吗？”
陈澈轻轻拍了拍时念的背，语气柔得像水。
“我不管，你要补偿我！”
时念胡乱擦了擦眼泪，仰着脸认真地盯着陈澈看。
“好啊，什么补偿？”
“嗯……”
时念皱起眉头想了想，随即摇摇头。
“我还没想到，以后再说。”
她主动握住陈澈的手，对她来说，很大很有安全感，牵着他朝前走，灯光下，两人错乱的脚步渐渐一致，越发默契。
她说，陈澈，我从未想过我这样的人会有一天和你步伐一致，我们有一天，竟然也会走在同一条路上。
这条路，本是节奏不同，恰好时念不服输快走了几步，恰好陈澈软下心放慢了脚步。
路是朝前的，我要是快走几步，你能不能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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