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告一段落，紧锣密鼓紧接着的是这批孩子上高中的第一次月考，其实这群孩子玩心还是蛮大的，但最近时念上课的时候发现听课质量不错，至少在课上抬头认真听的学生多了，她本来以为这帮小孩浪子回头了，结果一问差点给自己气吐血。
“我们当然是要拿个级部前五然后听小念老师的爱情故事啦！”
兴奋得很，时念无奈地摇摇头，真拿他们没办法。
不过，自己真的准备好讲出口吗？孩子们嘴里的爱情，在他们俩之间甚至还没开始，顶多算是时念臆想出来的爱情故事。
讲出来也好，等到自己什么时候能够云淡风轻地讲出往事，估计就真的放下了吧。
又上了一晚上的自习，沈瑶佳今天没自习课先回家了，这个时间估计只有学校这段路还灯火通明热闹着吧，小城市的晚上，总有断代的像是与世隔绝般的冷清。
时念看了看手机，刚刚表哥给自己发了消息说带她出去吃夜宵，考虑到自己明天终于不用早起上自习，也就欣然答应了，约定在离学校不远的一棵大榕树下见面。
时念匆匆离开学校，走了一段路，身边的学生逐渐少了，她瞪大了眼睛寻找着，天一黑她的视力就格外差，还是一眼认出了在大榕树下徘徊的吴彬。
“嘿！彬哥，等很久了吧？”
像个活脱的小兔子一样蹦到吴彬面前。
吴彬大自己两岁，从小玩的好的邻居哥哥，只不过初中的时候他去了大城市上学，两人之间一直靠着手机联系，就算很久不说话，突然挑起话题也不会觉得尴尬，吴彬从本科毕业很久了，学的专业和工作不对口，回到家乡搞经商，还算有点头脑，挣了点小钱。
“还行，我也刚到……穿这么少，你不冷啊？”
时念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外套，刚才还没觉得冷，这么一说还真的有点。
“哎呀，这不马上就到了嘛，快走快走，吃东西御寒。”
时念自然地挽上他的胳膊，哪知吴彬大手一挥，把时念像个小鸡仔一样揽在怀里。
“哥哥抱抱你。”
“咦惹……”
时念装作嫌弃，心里还是挺暖的，说实话，吴彬从小到大对待自己的这种关心自己早就习惯了，不是觉得理所应当，是习惯，就好像换成别人的关心，自己就会觉得别扭，这是家人的关心。
“还敢嫌弃我？”
说着那只不安分的手就攀上课时念的脑袋，把她软软的头发揉在手心。
“啧…是真欠打啊你。”
时念有自知之明，吴彬生得又高又壮，自己当然是打不过，也就过过嘴瘾吧。
两人边走边闹，像极了一对热恋期的情侣，小城市只有安静却从不缺席的暖黄色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好长，却因为另外一个人的身影闯进而显得突兀。
“哎，陈澈老师，才回去啊？”
时念最先开口，她也是最先看出来的，这个身影，即便是带上帽子和口罩，混迹在人群中，她也一眼就能认出来。
“嗯。”
陈澈先是惊讶，随后的目光通通落在时念身旁揽着她的吴彬身上，那眼神，略有深意，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一闪而过。
“那行，快点回去吧，晚上冷。”
时念的脑袋里突然浮现出沈瑶佳说的话。
她说过，时念，你一定要比他过得好，这才公平。
想到这，她抓着吴彬的手更加用力了，身体也更倾向吴彬，虽然在颤抖，却是那么坚定。
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陈澈，我必须赢你。
“好……早点休息。”
陈澈快速挪开目光，眉头微蹙，说不出口的情绪。
时念笑了笑，拉着吴彬先走了。
赢了吗？
好像是赢了，好像是证明了自己没有他会过得不错。
可是为什么，心里好难受啊。
时念不知道，暖黄色的灯光汇聚，风影在晃动，扰得他卫衣帽子掉了，陈澈的身影停滞不前，站在风中，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开，好久好久，他深叹了口气，戴上了帽子，低着头离开了。
时念不是小孩了。
她长大了。
恍惚间，他竟然开始怀念起那短短三年，每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每个炽热挪不开的眼神。
人会长大，爱也会。
一阵无言，没了方才的嬉戏，时念多的是沉默，低着头走路，看自己左右脚来回交替着，鞋尖冲前，是一直在走，走的都是老路，再熟悉不过的路。
“妹，怎么了？”
吴彬忍不住开口。
“彬哥，你还记得我高中的时候和你说过的那个老师吗？”
“刚才那个就是你说你很喜欢的老师？”
“是。”
吴彬思索一番，低着头看故作镇定的小丫头，其实她也才二十出头，刚刚步入社会，她也会害怕很多事，她更害怕去处理那些之前处理不来的事情，他有点心疼。
“你还喜欢他吗？”
时念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眼神流连着泪水，像一湾清水，荡漾在这一片平静的天空。
“他有自己的生活。”
她快步走上前，悄悄擦掉眼泪，然后转过身面对着吴彬。
“我也是，我也有自己的生活。”
吴彬勾了勾嘴角，打心底为女孩成长而高兴，什么时候是成长，没有标准答案，只是在某一瞬间，自己突然想清楚了很久的问题，并用更加乐观的心态看待，这大概就是成长。
就好像时念爱陈澈，是爱，早已经不是单纯的喜欢了，她爱他到骨子里，可一旦她知道陈澈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时，她不会减少对他的爱，她只会把这份爱藏在心里，看着他幸福，然后她幸福着他的幸福。
接下来几天，陈澈有点奇怪，自从自己来A中上班后，陈澈就表现得没那么被动了，成了同事的两人更多的会说些话，他看到时念的时候也会主动打招呼，不知道怎么的，时念感觉上高中时的那种别扭劲又开始了，现在更多的是，陈澈看到她后，只是淡淡看一眼，然后低着头加快脚步离开。
这种落差给时念的心里还是造成点影响的，但她也知道，他现在别扭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天晚上撞见了自己和吴彬嘛，倒也怨不得别人，反正装作和吴彬很亲近的是她，想要故意气陈澈的也是她。
时念清楚，自己有时候挺作的，一个自尊心这么强的人，怎么允许自己低人一等，就算是遍体鳞伤，也绝对不允许自己向别人低头。
尤其是他，最在意的是他。
而且他已经有自己的家庭了，不可以再去打扰他了。
这些话是时念每天早上上班都要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每天在心里默念一百遍，她克制着自己不要对那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她是个好姑娘，一直都是，所以她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月考结束，学生们总算可以松一口气，但对于这群小孩来说，他们很会给自己放松，学累了玩一玩，倒也不耽误。
刚来的一个月是最忙碌的，时念的实习期也要过了，领导对她的工作能力还是很满意的，能在A中渐渐站稳脚跟，也算是一件很高兴的事。
但很快让她纠结的事就不请自来，学校几个排课不多的老师组织聚餐，时念本来就不太喜欢那种场合，人多，熟得来的老师没几个，本来想以自己是主课老师推辞，哪知学校录课，自己教的班级被借用，这样一来自己就不用花时间备课了，最要命的是她在名单里看到了陈澈的名字。
这是什么情况？将尴尬进行到底？
沈瑶佳开导她，活像老母亲教育女儿时的语重心长。
“时念，你不能总逃避现实啊，你想想，你还要在这个学校教课很久很久，他也是，往后的几年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你们就这么别扭着？”
仔细想想也是，她可受不了那种生活，克服困难的最好方法就是直面困难，想清楚了，于是她答应了去。
聚餐这天时念穿了身运动服，简单干净。
认识时念的人都说她永远是一副少年模样，好像拥有永远长不大的青春活力，就算是现在的年纪，站在学生群中，依旧是高中生的模样，毫不违和。
上完课去操场透透气，沈瑶佳这个时间有课，不能出来，一个人也挺好的，一个人走一走能静下来想很多事情，可以想清楚很多事情。
“哈喽啊，时念老师！”
声音是从背后由远及近传来，愣个神的时间对方已经跑到自己身旁了，定睛一看，原来是体育组的赵望飞老师。
一米八几的高个子，带着副圆框眼镜，留着不长不短恰到好处的头发，长得很壮，喜欢和别人聊天说笑，很和善很有趣。四十多岁的他依旧大男孩一样，有两个儿子一个上小学一个在初中，每个周五下午哥俩会来学校，赵望飞就会追着俩小孩在操场上嬉戏。
这是时念对赵老师的印象，实际上在自己上高中时，对体育组的每个老师都很熟悉。
“嗨，赵老师，跑步呢？”
“对，活动活动，人老心不老。哈哈。”
赵望飞的脚步放缓，借着时念的速度，两人肩并肩走在操场上聊天。
“时老师适应学校的生活了吗？”
“早就适应了哈哈，我高中就在这上的嘛，很熟悉的环境适应起来也不难。”
“是，回到这里，反而轻松了吧？”
赵望飞仰起头，双手垫在脑袋后边。
“嗯。”
“嘶…对了，你和陈澈现在关系怎么样？”
突然提及到心底的名字，时念一下子慌了，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生怕言语不当，真道了内心想法。
“啊，他…我们能怎么样，同事嘛，见面机会也不多。”
赵望飞听到这话，噗嗤一声笑了，那笑声是很舒服很清朗的感觉，让时念的戒备心也放下了。
“这么个小丫头还想着能蒙混过关啊？你那点小心思在你们之间是秘密，在我们这些大叔看来可就清楚得很。”
“是…是吗…”
十几岁的小心思在大人看来是可爱的，他们会笑，但不是嘲笑，谁又不是当年害羞红过脸的少年呢？
“陈澈有的时候会说，小孩子，别在最好的年纪耽误了自己，他是真心希望你好，不希望你因为整天想这种事情而耽误自己。”
可当年的自己，何尝不是这样想的呢？
但陈澈不知道，如果他多对自己笑一下，多看自己一眼，可能会开心一整天，可能读书写题的劲头更足，哪怕陈澈是作为一个长辈的关心，时念都会很开心很开心。
明明荒唐至极，可还是忍不住不切实际的幻想。
理智说：“不能打扰他，他有生活，你有前途。”
最终理智战胜了感性。
不是陈澈不重要，是时念太爱他了，不忍心打扰。
“赵老师，我知道啊，我现在啊，就想教好我的孩子们，做一个普普通通但是有价值的老师……陈澈老师，我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他快乐。”
“好孩子，你能这么想他会很欣慰的，加油吧。”
赵望飞拍了拍时念的肩膀，满意地笑笑。
“倒是陈澈这小子啊，三十岁了还没有女朋友，挺愁人，我三十岁时儿子都会翻身了。”
赵望飞叹了口气，自然地转过话题，摇了摇头看上去很担忧。
“什么？陈澈没有女朋友？”
时念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自己都惊叹于这样的反应速度，果然嘴总是跑在大脑前面。
“是…是啊。”
赵望飞有点奇怪地看着时念，显然是被她这反应吓着了，心想着，这孩子怎么一惊一乍的。
“这样啊…谢谢赵老师！我还有事先走了！”
时念一溜烟地跑向教学楼，顾不得该说些什么。
“嗯？这孩子……”
赵望飞摇了摇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到底还是年轻，想做就会去做，别留遗憾最好。
时念这辈子估计都没跑这么快，气喘吁吁地跑上三楼，正巧打下课铃，沈瑶佳抱着书从班级里走出来，迎面撞上了喘着粗气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念。
“时念，你这是……”
“跟我来。”
不由分说地拉着沈瑶佳进了水房，人少好说话。
“呼呼…我跟你说一件事。”
时念喘着粗气，上气不接下气，急着开口，沈瑶佳不敢开口，生怕阻了她的话她一口气没上来在晕过去。
“那个…陈澈，他…没有女朋友。”
“啊？”
沈瑶佳有点莫名其妙，突然窜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搁谁不蒙？
“就，赵望飞老师，他说，陈澈没有女朋友。”
沈瑶佳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孩通红着脸颊，因为剧烈运动过后轻喘着气，脸上看不出别的情绪，只有一种破如势竹的喜悦。
“时念，你是不是还喜欢他？”
时念的心突然沉下来，刚才的消息来的太快，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这么急切为了什么？冷静下来之后觉得有点荒唐，原来自己心心念念，始终放不下的啊。
“你真是…犹豫什么？给姐上！冲！拿下他！”
沈瑶佳激动地快要把手里的书扔出去了，恨不得手脚并用比划着。
“可…可是……”
“没有可是，时念你给我听着，你又不差，你很优秀，你配得上他，你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这一刻吗？如果你还喜欢他，你就别错过，别等你一把年纪了跟我后悔今天的犹豫！”
沈瑶佳抓着时念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那眼神坚定地可怕。
时念抿了抿嘴，她想改变现状，不想再优柔寡断了，是的，他值得更好的生活，但又会有谁说时念就不是他更好生活的一部分呢？
“知道了。”
“今晚聚餐，好好表现。”
沈瑶佳拍了拍时念的肩膀，想着时间差不多了，自己再去上完白天的最后一节课。
这一天结束地仓促，匆忙，时念心里的想法萌芽，心底里有个声音好久不见，恍如隔世，温柔地对自己说：
“试试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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