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九,晴。
真是个好日子啊,何毅想。
看着台上宛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真是般配啊……
说起来,这二人还是何毅亲手搓合成的。
他亲手搓合了自己的妹妹和自己的……
心上人。
何毅爱了秦南风十一年,而今他和自己的妹妹结婚,说不在乎,那是假的。
可何毅除了心酸地看着还能怎么办呢?他既不能插手,也放不下爱。
那一年,父母去世,何毅以一己之力抗起这个家。
当时,他身边只有秦南风和年幼的妹妹。
那段艰难的岁月,有秦南风的帮助与陪伴,才不至于那么难熬。
只是后来……
何毅怔怔地望着秦南风,思绪飘回到了七年前。
那天,也是个明媚的晴天。
秦南风去找何毅给他补课,何毅刚好有事脱不开身,便让秦南风帮他看新做完的试题。
等何毅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宿舍一帮兄弟都神色古怪的看着他,秦南风更是眼神复杂。
何毅不明所以,伸手去拿旁边的试题册,却看见试题册里夹着一张蓝色的便条,上面……
何毅顿时感觉气血上涌,大脑短路。
半晌,何毅闷头说了一句:“我喜爱南风。”
“我有意中人。”
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偏偏秦南风就是听得懂,还给了他回应,瞧瞧,多有默契啊……
何毅笑了,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味:“真自恋啊你,我喜好男风,男人,可不是说你。
秦南风看了何毅很久,何毅不记得,也不知道秦南风有没有看到他眼中的泪光。
“那这……"秦南风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妹妹写的,”何毅轻轻别过头“她喜欢你。”
“真的吗?”秦南风的声音里,带着欢愉。
何毅听出来了,他不敢相信地看向秦南风的耳垂,是淡淡的粉红色。
“嗯,她快下课了,去找她吧。”何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的,他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秦南风走的时候,好像和何毅说了很多,何毅只记得,他叫自己……
哥。
这一个称呼犹如一把利刃,刺入何毅的心脏,刺得他整个人都是懵的,秦南风走了很久才如梦初醒。
“喂,何毅。”有人叫他。
何毅恍惚间抬头,是宿舍长。
“你……还是别住宿舍了。”宿舍长说出这句话,似乎有些心虚。
何毅不解:“为什么?”
宿舍长突然像被点燃的炮仗一样恼羞成怒,眼神中嫌恶再也藏不住:“为什么?你说为什么?你在质问我?”
紧接着,他嘴唇一张一合,吐出两个字。
“变态。”
其他人都尽力地掩饰自己的神情,假装不存在,没有人为他说一句话。
何毅脑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他没想到……两年的情谊……换来的却是这么两个字。
简直可笑。
何毅闷声收拾好东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
回到家,何毅轻轻地靠在沙发上,他有些累。
“哥~我和秦南风在一起了!”何娜笑着向何毅扑来。
“啊……真好啊……”何毅压下心中苦涩,笑着问:“你们去约会了吗?”
何娜的笑容灿烂,如同三月的暖阳:“嗯!就是不太清楚他喜欢什么,聊天有点尴尬呢……”
何毅目光温柔,轻轻地抚摸着何娜的头发:“他啊……他喜欢毛茸茸的东西,喜欢柠檬味的甜品,喜欢吃肉……”
喜欢蓝色,喜欢酸的,还有很多很多,何毅一个都不会忘,那不是记忆,是习惯。
习惯秦南风的一切,刻入骨髓,融入血肉。
“哥?”何娜唤他。
“嗯?”何毅回神。
何娜挽着秦南风站在他面前,笑靥如花,何毅站起来敬酒:“新婚快乐。南风,我妹妹交给你了。”
说罢,他举杯一饮而尽,再斟再饮,连着五杯。
何毅还要再喝,秦南风却按住了他的手,长臂一捞,将人揽到自己怀里。
秦南风拍了拍何毅的背:“你放心吧,”他靠近何毅耳边,压低了声音,“还有,对不起。”
闻言,何毅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没事,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一场看似没头没尾的对话,两人却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他们之间总是有一种默契,无须多言。
何毅紧紧地抱住秦南风,须臾,又放开了。
“娜娜,哥先走了,哥在那边还有工作,得赶快回去,你注意身体,少熬夜。"何毅笑了笑,说完便转身走了,速度极快,像是在逃避什么,背影孤单而落寞。
“哥!”何娜突然出声。
何毅顿住,回头,还是那温柔的微笑:“怎么了?”
何娜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地,好久才说出口:“哥,找个人陪你吧,谁都行,只要你喜欢,管别人怎么说,那都是放屁!还有就是……你要是不忙了,就回来……看看我,有事别总自己抗着,有我在。”
何毅招了招手,转头的一刹眼泪落下。
身后的何娜亦是泣不成声。
她一直活在何毅的保护伞下,竟不知道原来那个总是微笑着的哥哥,曾经历了那么多的苦。
当年何毅是同性恋的消息不胫而走,受到众人的排挤与欺凌,所有人似乎都以羞辱他为乐。
不少男生在厕所看到何毅,还动手去扯他的衣服,扬言说要看看何毅是不是个男人。
其他人就在一旁看着,有的甚至拿出了手机拍照。
后来进入单位,不像在学校那么肆无忌惮,但还是被排挤,身边的同事明里暗里嘲讽着他,上司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克扣工资,俨然一副想逼他走的样子。
何毅辗转几次,去了很多家公司,结果都是一样,他是同性恋的消息仿佛人尽皆知。
后来,何毅远远的离开了这里,去了别的城市。
换了个城市,没人认识他,没有偏见的干扰,何毅仅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坐到了高层的位置。
结果同性恋的身份被竞争对手恶意散播,何毅还是被辞退了。
她的哥哥啊……
本是明珠,却被蒙尘。
一双手自何娜身后环住了她:“乖,不哭了,妆都哭花了。”
秦南风轻轻为何娜拭去眼泪:“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咱们过段时间再去看他。”
第二天凌晨,何毅回到居所。
何娜的话让他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全部爆发,他趴在床上,哭了很久很久。
他累了,这是自己的错吗?是自己有问题吗?
他只是喜欢同性而己,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啊?
大哭大闹之后,只剩下麻木和无奈。
没有人管他,也没有人能管他。
东方泛起鱼肚白,一轮红日缓缓升起。
天,终于亮了。
何毅靠坐在阳台上,视线逐渐迷蒙,胃部却像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
原来吃安眠药,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轻松啊……
三个月后,有邻居上门投诉何毅家传出的味道,却发现了何毅的遗体。
遗体旁摆着一份遗书。
何毅临终将房产留给了何娜,剩下的遗产全部捐赠。
闻讯而来的何娜,在看到遗书的一刹那彻底崩溃。
又一个月,尘埃落定,一切都和原来一样,仿佛不曾缺少什么。
他以温柔待世界,可世界将他忘却。
一阵清风吹入何毅的卧室,拂过他的书桌,卷起一张蓝色便条,落在了床上。
“愿以相思寄南风,请君听我诉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