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阳2

可是我似是迷路了。我找不着三白山庄，找不着我的毒蝎总舵，甚至，四季山庄，鬼谷，泰山、镜湖，这些曾那般清晰地与我纠缠了整整二十二年的故地，连同着曾在其上喜乐哀怒的人们，竟就轻轻淡淡地散了。

尘世的风依旧大，刮过我身侧，却再也不见旧人的气息。

我怀疑兴许是自己死后脑力下降，踏错了地方。可眼下也并无重来一次的选择，我便想着随意找处破庙过一夜，明日就回去。

故人……不见也好，免得失望难过。

我来的晚，天色暗的也快，昏黑天际里电闪雷鸣，我掐着落雨的前一瞬躲进了一处古庙。

破败木门外风雨大作，雨水打湿泥地，溅起沉重的泥点。我耳力仍好，在这般的风雨急促中，我还是听着了两声匆忙的脚步声。

其中之一我太过熟悉，便不免有些欣喜，掀开佛龛前的布帘，我几步迈到门前，却见是他揽着一个小二郎扑进了门来。

他二人没有打伞，门外雨势瓢泼，二人浑身淋得湿透，可是在我来看，他分明淋得更多些。

我站在门前，任他们从我身里穿过。

雨好凉，他们视若无睹地从我身前走过，掀起一阵尘与水，冰凉地刮进我的四肢百骸。

我又从何怪他们，他们本也是看不着我的。

于是我转头，看着他小心把那男孩护在身前，从怀中拿出唯一干软的巾帕，替他一下又一下、轻柔地擦着发。

并非我托大，那男孩眉眼间确有三四分像我，也穿着一身玄衣，腰间挂着银坠饰，看年纪，约是十三四。

但总还是有些不同。我思及此，有些落寞地去看他，却先听那男孩道

“义父，别替我擦了，当心您自己受凉。”

赵敬你这孩子

我看见他笑起来

眉目间一如我们初见时那么温软亲和，

赵敬自己扎的发辫总是这么松松散散，不替你擦擦，出去如何见人。

“那义父替秋儿扎！”

我心头一跳，便不愿再听再看，却总还是存了一分心思，非要他亲口给个说法。

他伸出了手，却最终收回。我应当没有看错，他望向那男孩眉眼时有一瞬的怔愣，我看见他目光闪烁，不知是从那眼里想起了谁，还是在那孩子清澈的目光倒映里，不忍再将一个影子揉碎戳破。

他笑笑，说义父手笨，也扎不好，回去请个嬷嬷来扎就是。

我听了也笑。还好，终归是有些不同的。

后来那一夜，我就坐在他们身边，看那男孩如我从前一般靠在他身上，偷偷拽他的衣带；看他如待我一般，轻轻摸那男孩的头，末了总是会不轻不重地敲上一记，告诉我时辰已到，早些就寝。

我怎么能不想起，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曾以怎样的语调唤过我名姓，他叫我小南蛮，叫我蝎儿，叫我小夜猫子，叫我逆子。

如今那样的嗓音与柔情，却都赋了旁人。

他甚至将手覆于那孩子的手背，温柔又坚定地告诉他，义父为了你，做什么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