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赵敬卧房退出来的时候,蝎王觉得这几日的赵敬实在很是有点不对劲。
那得从三日前说起了。
当时他未经赵敬致意便领着四大刺客一夜之内平了远砀山的扶云门,由此与赵敬吵了一架。
事情他处理的很好,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再怎么查也不可能查到赵敬身上的。所以,看不惯的人不明不白地永远闭嘴了,义父到底为什么要生气呢?
赵敬为什么?蝎揭留波,你问我为什么?
赵敬的眉目夸张地笼在一起,他右手扣着桌面,像是要把那薄薄的板面刺穿,
赵敬那日深雪堆积,山林全是白茫一片,你呢?满山上下你硬是用血铺了一条路出来!残肢污血,你还嫌不够张扬是吗?!
赵敬我是看不惯他扶云门的掌门,可我有说要以如此酷烈的手法灭了他吗?
蝎王偏头看着气到额间凸起了根根青筋的赵敬,他有些不解,又更有些困惑。桌案上烛火跳动的光芒折到他眼睛里,一窜一窜地,最终却都被他眼底那片深浓的乌黑所淹没。
他不懂,为什么想要的东西不能现在就主动出手去夺,也不懂,为什么打完架还要清理战场。
闲的吗?
但他不想让赵敬生气,尤其还是因为自己做了不好的事的时候。
所以他走近了几步,将手乖乖交叠在身前,垂着眼小声道,
蝎王是……是因为药人才刚刚炼制,狂性极大,孩儿暂时还压制不全……
到这儿,他突然双瞳一亮,提着衣摆几步跃到赵敬身侧,跪坐下来揪着他一侧的衣摆,眨着眼道,
蝎王但义父放心!只需再给蝎儿月余,我一定能——
“啪——咚!”
陶瓷碎裂的响声仿佛响在了五脏六腑里,让蝎王的四肢百骸都为之狠狠震颤。他有些愣神地看着那套自己亲自挑选的、赵敬最喜欢的茶具在地上碎成了一地抓不起来的残骸,然后缓缓转动眼珠,既难以置信又委屈无辜地盯向了赵敬。
蝎王……义父?
而赵敬却像是被气狠了,砸落那套茶具后便脱了力似的,颓然靠在木椅上,叹了好长一口气。
赵敬你,你——
赵敬话间竟是带了些笑音,
赵敬和你说的那么多,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是吗?药人就是偏要炼是么?想杀人了就可以杀人是么?手段就偏要这么绝是么?好啊,好啊,蝎揭留波,你长本事了,你翅膀硬了!
赵敬可你已经十七岁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肆意妄为,说什么做什么旁人都会觉得是童言无忌的小孩子了!
赵敬怎么还是长不大啊……
赵敬原本很想把这些权谋算心之事一件件掰开了捏碎了塞到蝎王脑子里去的,可连日来五湖盟、鬼谷杂事众多,他已有分身乏术之感,今日更是连轴转了整整一日,早已筋疲力尽,因此此时是无力再说,也不愿再说了。
因此最后,他竟是只挥了挥手,揉着眉心轻声道,
赵敬罢了,你先退下吧。
蝎王不……义父,义父……
蝎王不害怕被赵敬斥骂,甚至也不害怕他的责打,但唯独受不了这种软刀子,受不了赵敬那对他失望至极的语气和神情。
于是他粘到赵敬身边,小心翼翼地去摇他的袖摆,嗫嚅道,
蝎王对不起义父,对不起……蝎儿错了!蝎儿不敢了!您不要生蝎儿的气,不要气坏了身子……
赵敬退下!!!
赵敬不耐地抽走了他的衣袖。
蝎王……是。
蝎王的五指在空中抓了几下,布料摩擦的触感还停在指间,带着他最熟悉的温度。
但少顷,便不复。
后来他一连三日都躲在分舵里不敢去见赵敬,是直到日前听说赵敬失足落了水,他才火急火燎地沉着脸连夜赶到了三白山庄。
失足落水,一个听上去就极为荒谬的事因。
赵敬如今才几岁,怎么可能糊涂到连路都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