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拿到醉生梦死的时候,蝎王其实觉得此物实在名不符实。
既然都醉梦生死了,结果却只是轻轻淡淡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所梦的一切还未必都能记得,可真是一点都不刺激。
所以他后来派人去了一趟南蛮旧部,找到了一些珍异毒草,再稍微修改了配方和用量,这才将几味药材真正变成了一座足以困缚人所有神志的钢铁牢笼。
在毒蝎创立到现在的这么多年间,他利用醉生梦死,利用巫蛊邪术,摄人心智,活炼药人,把多少曾经的世外桃源活生生变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修罗鬼蜮……
不过,当时笑看眼前成堆白骨的他一定不会想到,终有一日,他竟会狠的下心,把这东西用到他最敬爱的义父身上。
就在那碗醒酒汤里。
当然,他还是不放心,他不敢确定赵敬一定会听他的,或者说,会像自己一样那么好骗,所以他另外准备了一根毒针,在赵敬恼羞成怒一把推开他的时候——这次他没有犹豫,指尖一弹,那无色无味的药粉便如鱼入水般迅速钉入了赵敬的骨血。
然后他装作没有防备地被推出灵堂,愕然地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冷漠地被拉上,片刻后,灵堂内有什么东西被重重地扫到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赵敬愤怒的咒骂声。
他在一片烛火摇晃中故作慌张地拉开门,跌跌撞撞地跑进去,接住了颓然欲倒的赵敬。
蝎王义父……义父!义父怎么了?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蝎王义父别怕,蝎儿在呢,蝎儿在呢!您不会有事的……别怕,别怕……
他说了很多安慰的话。然后慢慢地住了口。
赵敬在推他。
他低下头,看见赵敬的嘴开开合合,无声地重复着两个单字。
——“来人。”
他随手捂住了赵敬的嘴。
从赵敬的角度,能看见他脸上的担忧与慌张一层层褪去,属于人的温情在一点一点被磨平、被收敛,到最后还在外露着的,只剩了那独属于一把足够锋利的刀的冰冷锋芒。
赵敬目眦欲裂。
而蝎王捂着他的嘴,制着他的所有动作,无辜地眨着眼睛,
蝎王义父,蝎儿不是在这儿吗?您还要找谁呀?
赵敬你……你……你——
赵敬反反复复地挣扎,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发声,他始终重复着这个字,可是喉咙却像被人狠狠扼住了似的,任他怎么努力,也只能发出一个低沉喑哑的音节,单薄的字根本凑不成一句话,也根本掀不起什么大动静。
蝎王将他揽在怀里,隔着烛火投下的光影静静地看着他。
今日制药时他特地又加了些别的香草,让赵敬只是浑身瘫软,但并不会立刻昏厥。
因此赵敬保持着清醒的意识,眼睁睁看着蝎王把他打横抱起,慢步绕到灵堂后的一处屏风前,也不知他把机关安在了何处,只听得几声机关齿轮碰撞的清响,一条漆黑的暗道便出现在了屏风之后。
那屏风是蝎王亲自选的。
画的是千里河山。嶙峋山下,江畔春回花正好,雾气弥满江。有人孤舟自渡,直向晓寒深处去。
天地之大,俗世飘渺,原来真的有人穷尽一生,也只能落得一叶扁舟,除去一柄船桨,竟是从无所有。
可是天底下又有几人,能凭着这只桨自由来去,浊世自渡呢?
蝎王走在那漆黑的密道里,竟不提灯,只一步一步走的安安稳稳,也将怀里人抱的妥帖,除了周身抑制不住往外溢散的冷意冻的赵敬不住发起抖来,似乎瞧不出什么异样。
密道的尽头是赵敬的卧房。
他抱着人缓步出来,然后直接将人平放在了塌上。
将起身时,不知赵敬蓄了多久的力,竟能抬起右手,狠狠地抓住了他的前襟,向下一拉,他便骤然倾到了赵敬面前。
床榻边放着五个香炉,里面静静地往外散着安神助眠的熏香。五条原本各行其道的烟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一搅,变得断续又曲折,在昏黄光下胡乱四散而去。
蝎王的满头辫子被甩到了赵敬的脸上,发尾冰冷的金属铁环刺的赵敬面目一抽,随即彻底失去了活动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