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谢奚看着眼前的白纸黑字，有几分发晕。

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懂，都很平静，合起来却让他撕裂了心肺一般疼痛，一句一段都在嘲笑着他毫无意义的挣扎。或许他早该想到的，当初向那个人求助跟他定下约定成年后学校任他安排就是个陷阱。就是为了让他在外自由八年，然后让他来到那个人的地盘上一举击破，狠狠地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谢奚不得不承认，如果真是这样，那他非常成功。

签下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名字，就是把曾经属于顾离的一切、属于这八年的“谢奚”，和现在的自己，一并抛弃，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不会给那个人丢面子的亲生儿子，谢奚。

谢奚咬了咬下唇让自己清醒，面前的男人似乎很有耐心，他笃定谢奚一定会签下面前这张合约。就凭他绑过来的这两个人，一个谢奚现在的弟弟，一个谢奚曾经的弟弟。

不管哪一个受到伤害，都必然会让谢奚于心不忍，若是谢奚能够再心硬些，或许他还会对谢奚另眼相看。

于他而言，亲生弟弟都能是棋子，更别说邻居家的孩子和捡来的孩子了。

这就是为什么谢奚直到现在都只是个弱小的存在，在他的亲生父亲面前，谢奚的拼尽一切也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罢了。

谢奚有点拿不住笔，好几次都差点抖落在地上。但终究是落在了纸张上，谢奚看着那纤细的笔尖，在签名那栏中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个“谢”字。

他还真是不甘心啊。

谢奚慢慢地，一笔一划地写着那个“奚”字，仿佛要把这短暂的一分钟深深地刻进自己的脑海里。

“老大！条子冲进来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闯进门来，话音刚落就倒在了地上，一群警察举着手枪冲进门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这群地痞流氓。

谢奚被一并带到警局里做口供时还是懵的。常言道，黑道事，黑道了。他被带走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会是这么一个结局。

当时男人反应极快，反手就是一个打火机掏出来把合约点了，在确保那张纸只剩下一点点灰烬后还暗暗地踢了一脚彻底毁灭证据。

被问话时，谢奚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随口编了一点瞎话。这个时候他偏女气的外表就展露出来了优势，在他刻意地收敛锋芒一脸柔弱的伪装下，警察竟也被他忽悠过去了。虽然跟那群人的口供一对八成是对不上的，但这不影响他演技的发挥。

尤其是付宣醒来了，这可是妥妥的一个受害人啊，虽然从头到尾就只有被打晕了带走这一个剧情。

谢程被救护车带走了，说是不担心是不可能的，但是这还被警察扣着呢，他怎么也没法飞到谢程身边去。

有个看起来挺年轻的小女警见他分明自己都被吓得不行还这么忧心自己的弟弟，顿时母爱泛滥，给他端了一杯茶还有自己做的小点心，甚至专门守在他身边美名其曰安抚受害者。

坐在不远处工作的警察接完一个电话，走到谢奚面前问道:“他还有其他的亲人吗？”

谢奚愣愣地抬头望着那个警察，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他只有我了。”

“这。”警察皱起了眉毛，他没法放这看起来一脸无辜的小男生走，但是医院那边还催着家属去缴费签字做手术，耽搁了时间要是没救下来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是不是阿程他……伤得很重。”谢奚见状一把拉住了警察的衣角，满脸都是担忧，“我只有他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

“这样吧，我们陪你去一趟。”一旁的女警更是一阵心疼，这么漂亮的小孩怎么就招惹上了一群地痞流氓呢，摊上这么个事。

男警察还是皱着眉:“这……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就忍心看着一个刚成年小孩和一个未成年小孩这样。”女警拍了拍谢奚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抬头瞪了一眼还皱着眉的男警。

“我去跟上头请示一下吧。”男警终究是放弃了抵抗，转身去联系人了。

不一会，男警拿着车钥匙回来了:“走吧，上头答应了，不过就只能去一会啊，不能乱走。”

谢奚从未觉得坐车有这么慢过。

他被夹在两个警察中间，不过这并不要紧，他更担心的是谢程的情况。

警车兜兜转转来到医院后门的停车场处，如果是谢奚自己来的话肯定不等车停稳就想往下冲了。奈何边上两个警察不动如山，非得等车彻底熄火了才领着谢奚下车。

谢奚一路被带去，医生一字不说只塞给他一张手术签字单要他快点签。

谢奚快速地签完，医生转头就往手术室里钻，没有留给谢奚一点时间。

谢奚看着亮起的“手术中”三个字，心底一阵悲凉。

曾经的他也是这样，看着那三个字，木然地站着，一站就是站到手术结束。

阿程他肯定很疼吧，被拳打脚踢，被刀扎进皮肉，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阿程，对不起。”谢奚轻轻地启唇，分明看不到手术室内的景象，他却仿佛全都看见了般，痛苦不堪地闭上眼，“我或许，又要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