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中元节

初九的月夜最是讨人喜欢，冰冰凉凉的宜人长风，是当季助眠的绝好良药。

玊玖坐在窗前发着呆，抬眼望去，万家灯火统统熄灭，四周的亮色黯淡下来，只剩下街道上的半点路灯照着那漫漫长夜，于是头顶的繁星在今天便更加清晰可见。

不远处传来铜锣和梆子的声响，那声音很小，就像是幻听了一般。玊玖身形顿了顿，悄悄朝窗外看去，却并没有看到什么。

他停住了，忍不住想起小时候殷母给他讲过的她以前过中元节的场景。

那时候村里还不发达，保留着放路灯的习俗。参与的人员到齐后，鼓声起，乐队齐鸣，队伍就出发了。

道具简单，分工明确。一人敲锣、一人打梆、一人提灯笼、一人沿途撒盐米、一人沿途摆设香烛，一人沿途摆设一块豆腐及一饭团，大约每隔百来步设一处祭品。

他们从山的另一头来，曲曲折折沿着小岭而上，去往另一个村子，又穿过巷弄回到起始点，一场下来一般需要两个小时。

路旁的路灯烈烈燃烧，一眼望去，如一条火龙一般蜿蜒盘踞于此。等它们全部烧完了，断后的人才会赶上前去和大部队汇合。

殷母每次说到这里，都会露出满脸幸福的笑容，折着手上的河灯絮絮叨：“那时候你爸就在那队伍里做断后的。我总调皮透着门缝看他，他也总会朝我笑笑，然后偷偷给我塞点吃的。”

“你一小姑娘还挺大胆子！这种时候都敢出来偷看，小心妖怪今晚来把你抓走嘞！”眼前路灯的火苗跳动着，少年盯着它，笑着说道。

女孩听了不甚害怕，抱胸回道：“你吓我作甚？世上根本就没有那种东西，我读过书，才不怕你说的那些瓜皮！”

“我也读书，怎的你就能证明没有？”

今天有些风，吹得火苗断断续续飘着，把星火撒向黑夜。少年赶紧伸手给它围了个手墙。

“这……我也不晓得，反正老师告诉我的。”女孩纠结地揪了揪肩旁的发辫，说得理不直气不壮，“唬这唬那的，都怕人了，哪还能再怕鬼嘞？”

“怕人？”少年一愣，手里的火苗终是慢慢湮灭了。

“怕呀。今天我把土豆削得光光的，妈说弄得太干净了，提着扫把帚子打了我一顿。”女孩说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略微哽咽，“大人真奇怪！”

少年的伙伴在喊他走，于是他站起身，扑腾了几下屁股上的土灰，笑着答道：“好吧，我该走了，你早些回屋。”

“喂！”等女孩反应过来，少年已经跑得很远了。她想去拦他，面前的门却被一道木棍合得死死的。她又使劲踢了两脚，那木发出“吱呀”几声呜咽，仍旧不动。

女孩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单薄的身影逐渐被黑暗吞噬，消失在街路尽头。

她以为以后都很难见到那人了，没想到每个中元节他都会参加。

此后每隔几天，少年就会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偶尔带了点好吃的或是有趣的玩具。他们成了好朋友。

那时候的玊玖还听不懂殷母在说什么，但也能感受到她的高兴，那种至简至纯的心情是深深刻在脑子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