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抬眼窥见家门,万千滋味涌上心头。就杵在门柱,泪眼婆娑,不敢问,不敢说,不敢进,阿羡手足无措地立在我身后,不安地看着我。
思绪被树上的蝉声,拉回了过去。那天,父亲牵回了阿羡,阿澄被父亲趁机送走了狗。没人知道,父亲怕狗,讨厌狗。只母亲阿澄钟爱狗。那夜,父亲对阿羡说,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可我很快发现,家里吵翻天了。母亲哭喊说:“你是不是惦记着藏色散人?你是为了家族才跟我在一起的吧。同情我虞紫鸢,大可不必。难不成你让他当徒弟,是为了让人将来继承江家的门风?你不喜欢我,连带着孩子你也嫌弃。难道我的儿子不配你江家的门风,要一个外人来继承?你当我不知道,你嫌弃我嚣张跋扈、气势凌人,没半分你江家的侠义。觉得我辱没了你家的家风。你拍拍良心,你们江家有今日兴盛靠的是家规门风吗?靠的还不是我,靠的还不是钱,与家风门规何干?不要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吃不到的果子它最甜,到肚子里的馍馍不是饱!”
父亲脸色青紫,扭得难看,说:“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允许你辱及门风家规。我要和离!”躲在门外偷听的我,一本冷静地敲门。里面立马停止了争吵,低声叫唤:“进来。”我从从容容地从他俩中间经过,拿了文房四宝,边铺纸笔,边问:““和离书”的“离”是不是我那个“离”字,是的话,我就帮你们写吧!省得光说不练假把式。过不下去,就一拍两散得了。谁要为难谁呀!不是我说,江家兴旺是靠的阿娘的钱,但这不是为人媳妇埋汰夫家家风的理由呀!门风不正,子弟不器。弟弟身为江家未来的家主,还是要尊重家规门风的。总不能一个外姓人比本家还像先祖,还有江家风骨吧!老祖宗的东西你不心疼,总不至于外人替你心疼吧!弟弟他姓江,不姓虞。老爹他也不是上门女婿!凭什么要他弃了门风家规!”
母亲气急败坏,骂道:“你到底是不是我生的?句句带刺,处处劝分。没了亲娘,你们姐弟就什么也不是了。到时让那野小子骑你们头上了。到时,爹是他的,江家的钱也是他的。别不信,他真的会做得出来。”
我轻蔑一笑,说:“不会,这是一份家产归置文书,上面写着江氏一切归阿澄所有,而魏婴归我名下,成为我的嗣子。我嫁到哪,他跟我到哪,他从今往后是我的儿子了。我养他小,他养我老。我要另立门户。家风也归我继承。”
母亲惊讶极了,生气地吼我说:“放肆!你这是算计我和你弟弟。家里的东西本就不分女儿,给个嫁妆都对得起你了。你有什么资格议论家产怎么分?女儿家养大了,嫁出去就完了。要什么继承门风家规,荒唐!”
父亲怒目圆睁,怒极反笑:“休说女儿不如男,休说家规门风不是宝,休要拿豆包不当干粮。我跟你打个赌,女儿将来比儿子出息,输了的人给赢的人当面下跪认错道歉,敢不敢赌?”
我吓懵圈了,说:“要,要,玩那么大吗?”母亲豪气干云,一挥手,答应了下来,说:“好!阿离资质平庸,平平无奇,你要能赢,那真是奇了怪了?若果然是胜了阿澄,下跪认错理所当然,不冤枉。空口无凭,立字为据。”说完,夺过纸笔,另写了文约,爽快签字画押。然后挑衅地拿给父亲,父亲他受不得激,也在上面签字画押了。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赌约上定着,阿羡是我的子嗣了,一应教养归我管。等我年满十八比试赢了以后,准我自立门户,带阿羡离开另过。看看,大人总是不吃亏的。这不过是嫁了个女儿,丢开个拖油瓶,哪哪都不亏。哼,老狐狸,就知道会这个样子。也好,阿羡的问题算顺利解决了。以后要吵也是为其他而吵了。没理嘴我们了。可怜的娃,寄人篱下,受罪了。
睌上在书房,父亲给我说:“咱爷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可不许你拖人后腿啊。想来想去,爹决定让你扬长避短,学厨艺经营饭庄,避开剑法,选实在的技能。毕竟,厨子到哪都饿不死。输了,你也能凭手艺养活自己,不用看谁脸色。大后天,爹送你去皇家御膳房学厨去,至于阿羡,自然要你教养了。你看着教,我不干涉。钱粮管够。好好学,给爹挣挣脸。”等到窗外人影一闪而过,我才意识到有人听壁角。然后我拿着菜谱病恹恹地出去,垂头丧气。
不知是风邪暑湿,还是菜谱的味太冲了,总之我回去以后长了红红一片癣,特别吓人。大夫只好给我下了猛药,以致于癣退了,脸上却沉了药毒,成了阴阳脸。一次,金子轩哥哥来做客,不小心露出了恶容,吓得屁滚尿流,噩梦连连,还起了高烧。姨母只得舔着张脸,求江家解了婚约。我,羞愧难当,离开云梦,到“杏花楼”苗御厨那学徒学艺去了。而阿羡自是陪着我左右,不离不弃。
就是到了师傅那,我的药毒才散,顶着一张好脸好好学厨管农庄,外加跟太平观的观主玉衡子学水利、航运、天文地理、符咒阵法,再由我回去教阿羡剑法阵法符咒。啧啧啧,啧!原来打的是这主意啊!开眼了!
兔子急了会咬人的!阿娘真千不该万不该如此啊!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就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