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人失望的是,文件柜里只存放有招标书、站内平面图和一本空白的工作簿而已,并没有本就不该出现在此地的地铁人防设计图——毕竟标书本来就是要在几年前发布到网上用来招标的公开文件,被落下也就落下了。
我只能宽慰自己说,好歹拿到了已经没法上网查到的招标书,整条二号线的工程项目概况、包括综合维修基地、停车场、总控中心以及主变电所在内的地铁运营场段分布情况都可就此得知,怎么着都不能算是一无所获了。
我自欺欺人着翻开招标书,却发现综合维修基地、总控中心和主变电站全在二号线最接近省府羊城的那站、也就是离我最远的那头,好悬没背过气去;所幸停车场离我很近,但也需要向目标方向东边的反方向逆行一站才能抵达。
我之所以这么气,是因为族弟曾跟我提过:地铁停运的后半夜,负责检修隧道的巡道工都会穿上特制的劳动保护鞋再出发上工;所谓“特制”,其实主要就是外层绝缘防触电、内衬铁板防被地脚螺栓刺穿脚掌以及耐酸碱腐蚀,防滑底纹反倒不是最重要的。
我若要从地铁隧道内徒步四五十里来抵达市一院去救阿澜,没这么双劳保鞋虽然也不是完全不行,但那么一来我将完全没有任何容错率,无论是被地脚螺栓刺穿脚掌还是被隧道内的供电设备给电死,都会让我前功尽弃……
我费尽了心思才走到现在这步,就好像在玩一款没有存档来容错的魂rogue游戏一般,若是不想被伏笔到连性命也一起清档,便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我终于笃定了最高原则,将平面图随手扔在控制台面上,想了想,又把空白工作簿压在了上面——这两样东西都只在本站内有用罢了,仍放于此才是最好的选择。
收拾了探照灯、消防斧、对讲机和招标书后,我爬回了综控室外,将招标书和对讲机塞进包内,左手提灯、右手执斧,重新下到地下二层,又将候车站台西南角的端墙门给砸了个大洞,钻了进去,扶着扶手下到了列车轨道上,用探照灯照着脚下,踩着轨枕、小心翼翼地向着反方向的湖涌站列车停车场慢慢行去。
天可怜见,顺利行了约摸四里地便抵达了停车场,取了双铁板鞋换上,转头想起大学时代练跆拳道的阿澜比我还重十斤,救完她回来的路上、要是她被扎了脚,才是最教人裂开的坏档大事……于是不顾特制鞋的重量,又塞了一双进包。
回头的路上心里有了底,脚下也敢加速了,虽说鞋也很重,但总的来说还是比来时要快几分。
返回湖岛站时,我没有继续沿着站台南侧这条轨道继续向东走,而是执意绕到月台东北角那扇最早被砸烂的端墙门那里,下到站台北侧的轨道上才继续向东进发……
这倒不是因为我强迫症犯了所以才一定要走这边,而是因为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隧道里,我需要保持一定的仪式感、来从心理层面上给自己一个带有正面反馈的激励性暗示,好告诉我自己,我正在按部就班地前进,一切都很顺利——起码在我看见那双闪烁在隧道里的碧眼之前,一切都很顺利……
看来不必把“否则我会发疯的”这最后一句给补全了,闪烁在隧道前方黑暗之中的那双惨碧莹莹的绿眼睛已经在向我加速而来了……
我都快吓尿了,怎么都想不出、这尚未开放的地铁隧道里为何会有这种规格眼睛的生物?光看眼间距就能判断出体型至少有我一半大小,就算是条野狗,饿了这么多天也有极大可能会袭击人类,何况是出现在这地下二层列车隧道中的中等体型生物?这玩得也太大了吧?
心中叫苦,脑子却转,情知穿着这重量不轻的铁板鞋实是难以扭头逃脱,只得选择正面硬刚,赶紧将左手的探照灯调到集束模式,然后射向那对眼睛,意图使其双眼暴盲,以便取得制人先机。
那对向我奔来的碧眼被探照灯的集束强光一射,瞬间便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呜咽之声,从眼睛消失的地方传了过来。
我握紧右手所执的消防斧,将比盾牌要小一圈的探照灯当做盾牌护在身前,既可照明、亦可防御,然后才不疾不徐地移了过去,以防狡兽使诈。
慢慢离得近了,却觉得犹自传来的呜咽之声居然有些耳熟,有点像——丧彪的?那狗子之前挨了我一脚,没少听它吱哇乱叫,加之过去的时间不久,所以还印象颇深;此刻离得越近,听之只觉越像,脚下加紧两步,赶到近前,提灯一照,却不是丧彪还能是哪个?
它先前挨了我一脚,现在眼睛又挨了我一强光模式,当真是有点祸不单行、配得上“丧彪”之名了;但饶是如此,我还是有点怕它还嘴咬我一口,于是只举了灯、拿消防斧护住了身前,站在一旁冷眼觑它,顺便开始思考这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它不是被阿岚给抱走了吗?
还没等我想出个靠谱的推论来,丧彪似是感觉到了我的敌意和杀气,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跑进了隧道前方深处的黑暗中。
前方我是一定要过去的,但眼前和脑中的问题实在是太多了:
丧彪为什么会出现在湖岛站东北侧的隧道里?它不是被阿岚抱着一起离开地铁站、回小区地下避难所去了吗?难道他们俩路上出事了?所以才被迫返回地铁站的?那为什么现在只剩丧彪一只狗滞留在隧道里?阿岚又到哪去了?
我必须先得出至少一个合理的推论、然后才能确保继续向前是正确的决定——我知道,玩命的勾当,应该已经开始了……
而我的存档点和容错率都还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