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在脑子里组织措辞、一边慢慢问她：“附近那些没来得及躲进地下人防的人——或者说生物——他们的存活率有多少？”
阿岚想了想：“即使暴露在外，如果能按照防空演习里的‘背对卧倒、护住头部’原则来做，也有几率存活；如果能躲在较厚的混凝土后面，存活率还会提高——其实屏蔽γ和中子的防护材料是包括混凝土的，越厚越好，只是混凝土不方便制成服饰穿戴在身，所以我才没有提，毕竟即使是《饥荒》那样设置了‘大理石铠甲’的电子游戏里也会同时将之设定有减速的属性——这也是逻辑，我们这个位面的。”
我伸手朝上指了指：“就比如咱小区这居民楼的混凝土厚度——有希望吗？”
阿岚赫然转过了头：“你是不是明确知道还有什么‘生物’被困在上面的居民楼里？”
我身子一僵：“……你楼下隔壁的604，有个小女孩被反锁在家没来得及躲进地下……像波仔那样能小小年纪孤身一人死中求活的例子，大概率只是个孤例……”
阿岚猛地拉起我，快速跑向前方通往地上的出口：“虽然……很渺茫……但理由……已经……足够了……”
重返地面的这一刻来得如此之快，以致于我根本没有时间留意小区园内的自然环境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便被阿岚支使去找破门工具，她则先行一步、前去查看芫芫是否还活着。
我快速回想了下，想起小区东门快递柜旁边有个便民柜，里面有医药箱、雨伞、折叠梯和工具箱等便民工具，工具箱里必有救人所需的钳子和锤子。
计议已定，我拔步便往东门跑去。沿途分别路过了绿化园艺区、老年锻炼区和儿童游乐区，平时喧闹整日的老幼皆已通过被掩映在绿地树丛中带玻璃幕墙的地面风亭躲入地下，三个区域俱是一片死寂，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枯黄的落叶扑簌而下，落地之后犹被风吹得在枯黄的草地上不停地翻滚着。
湾区百年未雪，历来便是草木长青之地，似此枯**天的破败深秋之景极难得睹，乍见之下，看得人不由得心悸如麻，不敢多瞧，脚下步伐加快，落叶被踏得断裂之声，声声入耳、步步惊心。
好容易捱到东门，取了工具箱和医药箱，便由来路往回赶。到达我们日常居住的一号楼下时，我直接从一楼大堂旁边的消防步道户外出口进入了楼内。一路狂奔而上，很快便抵达了六楼。
阿岚还在拍打604的铁栅门：“喂！有人吗！喂！……”见我赶到，直接闪了个身位出来：“砸！”
我则先拿出了钳子：“得先把铁栅钳至半断状态再砸……”然后动手将门下方的铁栅钳了一大半，反手掏出锤子抡了两三下，铁栅应声纷纷而下。
我将锤子丢到一边，俯身钻进门内；阿岚也想跟着钻进来，我伸手拦了她一下：“你先不要进来，在外面等着接应。”
阿岚点了点头：“好——你会分辨生命体征吗？”
我愣了愣：“啊——我直接把她抱出来给你看吧……”说完也不等阿岚回我，便在屋内四下搜了起来。
直觉告诉我，芫芫应该在卧室，只是不清楚她在父母的主卧、还是她自己的儿童房里，不过昨天带着林大妈撤离之前，我叮嘱芫芫关好门窗，尽量多拿些食水，躲到家里最西边的房间内，床下也好、桌下也好，用被子盖住自己和食水，在最开始的一段时间内尽量少出来透气，等上三天，警察叔叔就会来救她。
其实这些话都是说给林大妈听的，不过是让她宽心离开的缓兵之计罢了；芫芫能不能活下来、谁都说不准；收到国家应急广播信号的时候，我一度以为她已经死定了；只是一旦有机会重返地面，能想到的第一件事依然是那个小手紧紧抓着铁栅门却让别人先走的的小女孩……
我走到最西侧的房间门口，发现是间平时没人住的客卧，只有一把椅子、一张床和一个衣柜，连桌子都没有。衣柜门错着缝，露了一角被角出来——看来芫芫应该是照着我说的去做了。
我踏前两步，抬手想要拉开柜门，却又怕看到令我此生再难释怀的一幕，踌躇了一下，终于还是缓缓拉开了衣柜的门。
除了条没叠整齐的太空被，再无他物。
这是怎么个情况？难道……
“叔叔……”
正惊疑不定的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叔叔”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却被身后横亘着的床板给绊了一下，跌坐在了床板上。
“叔叔……”一个毛糟糟的小脑袋从柜门后面那侧的阴影之中、贴着柜门钻了出来：“小熊叔叔，警察叔叔来了吗？”
是芫芫——她居然活了下来……
压在我心头一天一夜的疑惑与愧疚终于了了。
我如释重负地长舒了口气：“警察叔叔们也上前线去打坏人了，派我来先把你接走……”说着朝她伸出双手。
芫芫伸出右手，搭在我手上，借着力便从衣柜里钻了出来：“咱们去哪儿？”
我把她小小的身子整个抱进怀里：“咱们去……地下王国——林爷爷和林奶奶的地下王国。”
芫芫振臂欢呼：“好！”
我这才发现她另只手里还攥着一只玩偶熊，黑白相间分明，居然是只熊猫。
芫芫见我看到了熊猫，便问我：“能把他们三个也带走吗？”
三个？难道……
我把头探进了衣柜里，发现除了零食、饮料和小被子之外，还有两只跟熊猫大小相同的玩偶熊，一棕一白——果然是这三贱客……
我点点头：“可以，不过要先把零食、饮料和被子装起来，熊熊们由你抱着好吧？”
芫芫说了声“好”，然后转身下地把棕熊和白熊从衣柜里薅了出来，三只并做一团，抱了个满怀，站在一旁。
等我把她的零食、饮料和两条被子都塞进了背包，便带着她往外走。
候在门口的阿岚看见芫芫还活着，不禁喜上眉梢；待看清了她怀里的三只熊后，却不由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熊司令，你真的是来救人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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