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平安来到了沛县丰邑中阳。按照《史记》上的描述,伟大的流氓无产者刘邦同志就生于斯长于斯。
来到中阳时天已经快黑了。陆玄龙经过一家乡村酒店时,只见一个外戴竹皮冠,喝得醉醺醺的中年大汉在酒店门口耍酒疯。他一边狠狠地用木屐踹着客店柴门,一边推搡着堵着他不放的店老板和跑堂:
“吾乃阴曹地府之阎王也!谁敢挡路?挡吾路者,死!”
一边大骂一边用巨掌做了个杀头的手势。
而旁边的店老板和跑堂却依然堵着门,不放这位醉汉走。
陆玄龙感到有些好奇,悄悄地问旁边挤着看热闹的食客:
“此乃何人也?”
“此乃刘季也,现任泗水亭长,沛县有名之无赖也。”
熟读《史记》的陆玄龙突然想起,《卷八 高祖本纪》里记载的就是刘邦原名“刘季”,当上皇帝后才改的名。看来《史记》果然不假,这位就是以后大名鼎鼎影响了中国400年历史的汉高祖刘邦!
细看刘邦,只见此人身高约有一米八零,穿着长衫,长得还算魁梧。最奇特的就是此人头上似乎戴着顶竹皮做的高帽,显得不伦不类。而且这顶高帽可能是由于戴得时间长了,已经有几处明显的皮损,竹条从破损处伸了出来。
一旁的看客颇有兴致地告诉陆玄龙:
“此人为邻村刘太公之第三子,故名刘季。此人虽姓刘,实为其母刘媪与流民乞丐雷雨之日河堤之上野合之私生子也。此人不事生产,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故四十有余仍未娶妻生子。后与一干豪绅交往,不知何故竟谋得泗水亭长一职。任亭长后更是骄奢淫逸,不理政事专好酗酒、殴斗,常来此店喝酒,但从来都是赊账。现听说已赊酒钱五千多文矣!”
陆玄龙可真是震惊了,看来《史记》记载得还真是一点不假啊!
不过《史记》本着为尊者讳的精神,倒没有写刘邦是私生子这一事实,而是说他是刘媪在雷雨之日睡于大堤之上,梦中与神龙交合,因此受孕生下刘邦。只要不是白痴都不会相信这玄之又玄太离谱的鬼话,而是从这段隐晦的记录中看出刘邦是个私生子这么一个千真万确的事实。
仔细端详眼前的这位醉汉,只见他鼻梁较高,一把大胡子,一对狡诈的三角眼上下闪动。他似乎是真的醉了,一边打墙踹门一边口齿不清地骂骂咧咧。但这次店老板似乎不准备再放过他了,只见一男一女两位老板模样的人堵着门硬是不让他走。
一旁的看客告诉陆玄龙,男的是酒店老板,叫武负,女的是老板娘,叫王媪,两个人在这里当垆卖酒已经二十多年了。
陆玄龙暗自惊叹:《史记》一书的记载可真是精准哪!
陆玄龙发现这位名叫武负的酒店老板身材非常矮小,心想此人说不定还是《水浒》里武大郎的祖先呢。看来自己穿越回现实社会里以后,一定根据这次奇遇的所见所闻要对《史记》一书中的史料进行详尽的补充。
刘季还在那里叫爹骂娘。这时武负道:
“刘季,莫要再装神弄鬼也。吾知汝未大醉,今日需了结此事也!”
这句话什么意思呢?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不要再装了,今天你我必须就酒钱欠账一事做个了断。
这句话还真是出人意料地管用,本来似乎是酩酊大醉的刘季马上就恢复了常态,他见自己的伎俩不幸被识破,似乎有些尴尬。
刘季只好一迭声地说自己现在没带钱。为了让店老板矮个子武负相信,刘季主动解开了长衫让武负来搜,甚至还在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弄得在场的一些女性看客赶紧掉过头去。
这一切陆玄龙看得清清楚楚,心中暗想:果然是个无赖!果然一个“刘项从来不读书”,但是在乱世也只有无赖才能笑到最后、赢到最后。
不过转念一想,其实“刘项从来不读书”一句也不完全对,要知道项羽还是在其叔父项梁的精心栽培下还是看过一些兵书的,而刘季大哥呢,似乎是一个字也不识。
陆玄龙的猜想其实并没有错,因为很快这个猜想就得到了证实。
最后武负被弄得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让刘季写保证书,保证自己在某月某日钱还请酒帐。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刘季就属于不折不扣的一个不要脸的,油盐不进,人混到这个份上,真是至尊无敌了。
刘季大哥嬉皮笑脸地一口答应了下来。但是他不识字,而武负他们也不识字,只好请了乡里的私塾先生过来。
白胡子一大把的私塾先生颤巍巍地写起了其实对刘季这种无赖毫无约束力的保证书来。保证书是用毛笔写的,写在了一块木简上。写完后要刘季在上面签个名,刘季却嬉皮笑脸道:
“吾不能也。”
也就是说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汉高祖刘邦同志连自己的大名都不会写!陆玄龙又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看来自己穿越回到文明社会后还真的可以重写历史。
武负和他那位人高马大凶悍无比的老婆也没有了办法,最后只好让刘季同志大拇哥蘸朱砂粉在木简的最下方按了个鲜红的手印。
人群都散去了。陆玄龙却没有走,他在想办法和这位流里流气但却能量极大的刘季同志搭上腔。
终于他灵机一动,便故意高声朗朗叫道:
“楚有大鹏,隐栖沛县。庸人不识,皆称燕雀。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陆玄龙大学时曾经参加过诗歌朗诵比赛,因此熟练地掌握了“吟啸”时声调抑扬顿挫的要领。他知道古人是很重视“吟啸”的,“竹林七贤”中的嵇康就很善于“吟啸”,而且他在和拜访一位高人被此人不着一字地“吟啸”了一通后居然自愧不如,感叹道:此人吟啸时不着一字如同山呼海啸而我全理解了其中的真意,我远不及他啊!
陆玄龙此番吟啸催动了丹田中的真气,故而吐出的声音如金石之声,音传十里而语音袅袅而绵延不绝。为了吊上刘季,陆玄龙可谓是颇费了一番心思。
果然刘季同志被此声所吸引,一步三晃地踱了过来,一脸的疑惑:
“汝。。。。。。汝为何人?”
“吾乃儒生高士也。早年师从真人飞真子,学得经天纬地、安邦定国、相面方术、延年益寿之术。今幸遇先生,感觉先生气度不凡,身边有龙虎之瑞气缠绕,敢问先生是否乐意让在下为汝卜上一卦?”
陆玄龙又开始滔滔不绝地展示起自己卓越的“忽悠”天赋。
一听说眼前的这位怪模怪样的人是得道高人且善于相面,且称自己有龙虎之气,无赖刘季同志很是高兴,连忙换上一副谦卑恭敬的态度,拜服在地恳请眼前的这位高人为自己相面算命。
陆玄龙赶忙俯身将未来的开国大帝刘邦同志搀起。正待开始算命,刘季同志突然恭恭敬敬地问道:
“敢问先生尊姓大名?贵庚几何?”
陆玄龙懊悔地一拍大腿,唉,自己把这个最关键的事忘了说了。他“忽悠”的道行很是高深,赶忙道:
“在下免贵践姓陆,单名一个字,为。。。。。。为贾,字。。。。。。字玄龙,号。。。。。。号小飞真子。今年。。。。。。今年已有两百余岁矣!”
陆玄龙的反应的确是快,他心想自己的姓无论如何是不能改的,但如果直接说出自己的真名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因为秦末基本上都是单名,很少有复名的,这点作为南大历史系高材生的陆玄龙同志很是清楚)。自己本来就是一名穿越而来的冒牌货,因此干脆取名为“贾”,正好谐音是“假”。至于字嘛,就用自己原来的名字算了,方便记忆以免穿帮;自己胡诌了道号可以装神弄鬼糊弄糊弄古人,自己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师父叫“飞真子”了嘛,那自己的道号就干脆叫“小飞真子”吧!京剧大师“六龄童”的大儿子不就是叫“小六龄童”嘛,哈哈!陆玄龙不禁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大为陶醉。
同时自己胡诌了个两百多岁的年龄,更可以显示出自己道法高深、神秘莫测。
得意之余陆玄龙突然想起,《史记》一书中的卷九十七就是《郦生陆贾列传》,专门为陆贾这位儒生辩士立了传,自己还依稀记得书中称陆贾就是楚国人(陆玄龙的家乡是安徽宣城,属于古楚国地界)。想到这里自己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看来冥冥中自有定数,历史是不容篡改的!
一听说眼前的这位奇人异士居然已有两百多岁的高龄,刘季同志又一次拜服在地。刘季同志虽然也是忽悠大师,但和陆玄龙比起来还是有点小巫见大巫了。其实也不容得刘季同志不信,因为眼前的这位人士是在里相貌清奇、服饰怪异,而且言语也颇为怪异。
看着这位未来的大汉天子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两次主动给自己这个冒牌货大贵大跪特跪,陆玄龙的心中非常得意,在又一次扶起刘季同志的时候不忘再吹一把:
“这算什么,我的仙师飞真子已经五百多岁了,还是鹤发童颜、矫健异常。前段时间在黄山山崖上采药遭遇丈二熊罴斑斓猛虎各一只(陆玄龙只顾吹得痛快,也没想到狗熊是寒温带动物,属于亚热带气候的安徽黄山是不可能有狗熊出没的),两只孽畜居然自寻死路,双双向仙师扑来。仙师气定神闲岿然不动,仅把掌中鹤氅轻轻一挥,丈二熊罴就被扫落山崖跌入万丈深渊,登时粉身碎骨。斑斓猛虎吓得呆住,仙师大喝一声那孽畜被震坏了心魄居然慌不择路掉头跃下高崖,也是粉身碎骨。当时在下就在先师身边,看得真真切切!”
这下子刘季同志更是敬服得五体投地上,又准备再一次拜服在地。幸好陆玄龙一把把他拉住。
“大师道行高深,雅号非常,不似吾等市井糟粕之人,苟活于世四十余年也没能拥有一名半号!”
刘季同志此言不虚。现在他只拥有“刘”这个姓,没有名和号。所谓的名字“季”实际上不是正式的名字,“季”的古代史第三的意思,刘季同志在家中排行第四(他有两兄一姊),自然就叫“刘季”,也就是现在所说的“刘老四”。
在古时特别是秦末汉初那个时代,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有名字的,一般的市井百姓往往只能有姓无名。而至于名号呢,则要求更高,必须是名人雅士才有资格拥有。
陆贾同志差一点就准备告诉他以后你称帝时会拥有一个在中国5000年文明史上都响当当的名字——刘邦。但一想到天机不可泄露,陆贾赶忙闭紧了嘴。
陆贾劝慰起了稍显郁闷的刘季同志:
“先生不必沮丧,俗语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请让在下为先生算上一卦,便知先生此生之贵贱也。”
刘季同志连连点头称是,于是乎又一场忽悠即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