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乱漆黑的狭小空间里,电话的喧闹铃声彻底打破了久违的平静,张真源拿着画笔的手一顿,画布上温柔少年头上的最后一片花瓣终是难以成型。他无奈之下只好轻轻叹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些天的颓废通通甩出去似的。随后便胡乱擦了擦沾满颜料的双手,按下失踪已久那人的通话键。
宋亚轩没有隐瞒太多,把前因后果大致都讲了一遍,只保留些自己不太想透露的线索作为后盾,没想到张真源却立马答应了他。
“谢谢你。”宋亚轩眼里简直要投出光来,连生来强硬的语气都要软和不少。这个世界上很少有值得他感激的人或事,现在张真源好像算一个。他的一言一行从来都没有令自己失望过,几乎对自己没有任何隐瞒,是他绝对相信的那种人。
他骨子里流的是冷血,这一点也许更像个杀手而不是警察。可能是某种经历或家庭因素,他生性多疑,对谎言格外敏感。不管你与宋亚轩有多近的关系,只要你对他的隐瞒可能对他不利,他都可以当地一套背后一套,打的你措不及防。
所以宋亚轩可以选择爱刘雾,但是到关头却不会相信他。
他看着窗外像是要打人脸的秋风,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裹了几层,道:“你住哪儿?我过去找你。”
“钴余镇03号街18栋。”张真源随意把家里堆成山的颜料扒在一旁,对着冰冷呆滞的手机屏幕拧起了眉:“地方有点偏,你找得着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听到这个熟悉的地址,宋亚轩立刻愣了两秒钟。他下楼拉开自家私家车的车门,心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钴余镇03号街18栋不正是陈瑜的居所吗,所以张真源一直都住在两个死人头上?连警察来过都不知道?这人是得宅到什么程度?
他砰的关上车门,似乎脑袋里立刻浮现张真源那张傻逼的脸,无语地抽了抽嘴角:“你住三楼?”
这回轮到张真源愣住了:“你怎么知道?”
看来这愣子还真是一无所知,宋亚轩在前头请他帮忙可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他死者陈瑜死者陈瑜,原来他根本就不知道邻居是谁,别说和陈瑜有多熟络了。
那么张真源便是之前他有些怀疑的三楼画家。
如果说他之前还有极大的嫌疑,但现在他的嫌疑已经全部扫去了。
——至少在宋亚轩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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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秋天的空气格外冷冽,九月出头便要穿上毛衣。恼人的秋风就像要迫不及待的撕裂阴云,拨走惆怅,让早已迷失的事情找到方向。
张真源其实开始和宋亚轩不算太熟。他是跟着宋亚轩刘耀文在孤儿院长大的,性格从小便十分温顺内敛,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因此在孤儿院的一堆熊孩子面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他记得刘耀文刚进孤儿院的时候,桀骜不驯却又很有风度,本是应该一群一群铁哥们儿簇拥,却只和宋亚轩的关系特别好。两人每天黏黏糊糊的凑到一起,正好拯救了宋亚轩这个生来冷漠的性子。
张真源与宋亚轩同岁,只可惜当时和刘宋两位都不太熟。待到稍微长大点,张真源无心发现了他们彼此的一个秘密,当时可把他吓了个半死,这个画面也就成为了他多年噩梦的主题——
在无人的房间里,两个男孩深情地相吻,发了疯似的互相|亵|渎撕扯,像是终于有了兽性的狼,狂野地向对方宣泄着青春期刚刚萌动的情|丝。
所以当张真源听到宋亚轩谈了刘雾这个男|朋友的时候并不吃惊,只是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闪过,稍纵即逝,但又担心他们会想当初的刘耀文与宋亚轩一样被现实拆散。
小时候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张真源隐隐约约地记得刘耀文最后莫名其妙地消失在孤儿院,从此他再也没有见到那个气魄嚣张的男孩了。
在刘耀文离开的当天,宋亚轩第一次跑来找他,在他的房间里哭了一夜,整个脸红透了,连眼睛都肿胀起来,像是要把委屈都吃进肚子里的可怜小猫。
在之后的日子里,所有人像是互相约定好的,没有一个人再去提起刘耀文。就算真的有哪个不长眼的说起,许多人都会不约而至地瞟向宋亚轩,随后就被无声的沉默给彻底驳回了。等到沉默越攒越多,消逝得都要把他忘却了,渐渐变得像股票涨跌般深不可测。那个人的名字在伙伴之间神秘地成为了一个禁忌,一个谜题,一团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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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鸣笛声彻底打破了张真源的沉思,他连忙展示抛下回忆,下楼去接那个金贵的祖宗。
宋亚轩比起上一次与张真源见面时要长高很多,甚至比张真源都还要高了。可能是发烧的缘故,脸色稍微有些发白,头发和眼珠的颜色却格外的黑。
两人寒暄几句便上了楼。宋亚轩浅浅地扫了一眼他破旧的画室,只见房间里只是被草草收拾几下,还有五花八门的颜料固执地粘在地板上,透露着与张真源性格完全不符的倔强与野性。
不巧。宋亚轩神经病般的的职业本能又情不自禁开始发作,这一眼便让他在这狭窄的小屋里发现了有点不对劲的地方,他烦躁地挠了挠脑后异常柔软的头发,不解地问他:“欸,这么回事,你家里的画呢?”
张真源以前也十分喜欢画画,每次画完不管怎样都会自豪地把自己的画挂起来供人观赏。熟悉他的人都明白他的固执,他很多的细微习惯是很难改变的,今天却没有在他家里找寻到任何一幅画的身影,简直奇怪地像是故意在躲避什么。
他心虚地摸摸鼻子,答道:“最近成果不好,怕你看了笑我。”
非常正当的理由,不得不令宋亚轩再也没有任何怀疑和追问。
在他的目光追寻不到的地方,张真源暗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