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栾云平回了师父那边,让孟鹤堂自己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可想的呢,他横竖不能让周九良干出这种引火烧身的事。拿起手机犹豫了好久,还是给周九良打了个电话过去。
“九良,你别傻,这个办法不行咱们再想别的辙,你千万,千万别把自己的前途都毁了。”
周九良没理这话茬,只是说过些天回,“我这边已经拍完了,师父怕我出来进去的太招眼了,让我过些日子再回去。”
“是。等这阵过了的。”
“可是我不想等了。我听说,你工作地址都被曝光了。你这礼拜怎么过的?”
“咳,我不是腰没好利索吗,请了假,在家呢。”
周九良模糊的嗯了一声,然后孟鹤堂听见一声沉重的叹息,“还是因为我。”
“你这孩子,没完了是不是。”
“你不乐意听往后我不说了。”
“你别自己瞎想。”
“我就是……唉。”
孟鹤堂不知道再怎么聊下去,他脑子里全是别让周九良乱来,这个中心思想表达完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绕成个疙瘩,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他沉默了,周九良也不说话,两个人隔着电话想对方的心思,想自己的心事。
孟鹤堂一宿没睡,就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起初他在想网上的事,想万一九良真的干了什么怎么办,后来又想起栾云平说要给人安排合约女友,想起在片场看见伏在马背上的那个身影,想起窝在沙发上昏睡的样子,到后来孟鹤堂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也可能他什么都没想,就是放空,发呆。他知道周九良也没睡。电话一直没挂,开着免提仰面躺在他枕头旁边充电,时不常传出周九良叹气和点烟的声音。
“你怎么不睡呢。”
“我不困。你不是也没睡。”
“那你怎么不挂电话呢。”
“我知道你也睡不着,这么陪会你。”
孟鹤堂翻了个身看着手机,“九良。”
“哎。”
“我就想,看着你好好的往前走。要是因为我站的太近了,有点碍事,那我往后退退,没事儿。”
周九良坐在沙发上抽着烟,手机开着免提放在桌子上,他把吸了一半的烟灭在烟灰缸里,手肘撑着上身落在膝盖上,看着手机屏幕微微摇头。“你别因为我晚上说的那句话心烦了。要不是出了这么档子事,我压根没想跟你说这个。”他双手搓搓脸,尴尬的笑了两声,“咳,你要是觉得不好,就当我话赶话赶出来的,嘴没跟上脑子,你别往心里去。”他拿起刚灭掉的半根烟,又看着手机摇了摇头,才再把烟点上。
孟鹤堂听见打火机清脆的声音,“你少抽点。”周九良没应。孟鹤堂又翻个身仰面看向天花板,把胳膊枕到脑后,“你还该我一出堂会呢。”
“这你还记得?”周九良笑着又灭了烟,喝了两口水润嗓子。“听哪段?”
“不知道。就,脑子里乱,想听听曲儿,净净心。”
周九良不笑了,“孟哥……”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有些事儿,我还没捋顺。”
网络暴力发展了一个礼拜,栾云平每天出门就拔网线,不让孟鹤堂看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孟鹤堂看着精神状态倒是还不错,笑呵呵的说他心里有数,隔着屏幕呢,谁还能真把他怎么着了吗。他和周九良互相制约,最后只能达成共识,谁也不去做出头鸟,公司死扛着发了那么一份声明之后也只能选择观望态度。好在赶上过年这两天,再加上肺炎疫情严重,周九良最近没有演出的安排,倒也省了公开露面的尴尬。上次说了那么一句喜欢之后俩人都没再提起过,周九良也不照之前那样天天微信追着孟哥扯闲篇,只是隔三差五的互相问候一声,安慰两句网上的事别往心里去。孟鹤堂也让他放平心态,从来都没跟他多说过什么,真的出了事还是辗转从公司传到助理那里,然后周九良最后一个知道的。
恶毒的咒骂和P图都是常规操作,后来又有照片视频传过来,写着孟鹤堂名字的快递盒子里躺着两个玻璃瓶,瓶里装了些果核干粮,和若干三四公分长还在蠕动着的软体爬虫。盒子里还压了一张打印的字条,‘你不配’三个加粗的汉字扎进周九良心里。
这就是他最近过的日子吗。
助理再也按不住了,周九良往包里装了证件和随身的物件,连衣服行李都没收拾,连夜就回了北京。
他走的突然,况且疫情形势紧张,走在马路上都是帽子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娱记狗仔也没来得及反应,周九良顺顺利利的在北京落地,坐进公司安排的专车里回家开始隔离。
周九良进剧组拍戏去了几个月,回到家打开冰箱,冷藏柜里除了啤酒饮料什么能果腹的都没有。歪头看看旁边的粮食柜,米面倒是还有不少。摇着头叹气,“这下好了,真得烙饼卷馒头就米饭吃了。欸?”蹲下身打开冷冻柜,果然在里面看见一盒扣的严丝合缝的狮子头。还是他去剧组前发着烧的那天孟鹤堂给他打包的。把狮子头放在蒸锅里架到炉子上,周九良看着圆滚滚的肉丸子摇头,“行啊,不用烙饼卷馒头了,烙饼卷丸子,架炮往里打。”
凑凑合合没在回家第一天饿死,周九良吃饱了饭就拿着手机犯嘀咕。他和孟哥最近只是隔三差五的微信联系,上次打电话还是孟哥叫堂会的夜里了。今天大年三十,普天同庆阖家欢乐的日子,出于合作伙伴,出于朋友,出于不管是什么关系身份,他都有足够的理由可以给人家打个电话了吧!在客厅里转了几个来回,一咬牙一跺脚,赌命似的闭着眼拨通了孟鹤堂的电话。
“喂。”
电话接通了周九良就后悔了,打是打了,说什么啊?说过年好?人在网上被骂成那样,黑白照片都传疯了,现实生活中还有那么恶心的快递包裹收着,钥匙孔被堵过,车胎被扎过,车漆被划过,这年,孟哥还能过的好吗。周九良张开了嘴又闭上,深吸一口气,“……孟哥。我……”
“我现在没空,九良,回去我给你打过去。”孟鹤堂甚至没有给他答应的机会就挂了电话。
周九良刚吸进去的一大口气这才吐出来,举着被挂断的电话哦了一声,“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回来了。”
听着背景音孟鹤堂肯定没在家,大过年的,他之前腰伤的不轻,现在又是这么个处境,也不知道在外面跑什么。周九良又给栾师哥去了电话,先拜年再问好,最后才捎带上一句,“孟哥最近怎么样?”
栾云平直笑着骂他没出息。“我说怎么想起来给我拜年了呢,你小子拿我当GPS这么用呢?”
“没有!我刚给他打电话,听着他没在家似的。”
栾云平哼了一声。
“现在什么日子口啊,他这么在外头跑能行么?这不,这不腰才刚好点吗……又出那么大事,还疫情呢……他……”
“嗯,他就是跑疫情呢。”
“啊?”
“要不你每天从网上新闻上看的那些画面都哪来的?那都是多少记者拼了命跑回来的。”栾云平叹口气,“刚让我俩回社会新闻就闹出个疫情,小孟那性子你也知道,报社里他是头一个请愿要上前线的。咳,哪那么多不怕死的啊,有人乐意去社里正巴不得呢,发了个相机让他自己跑单线去了。”
总有人要做这些事,冲到前面替大家去看,去问,把普通人接触不到的东西传递出来,新闻工作者虽然没有战袍但也有自己的使命。周九良说不出为什么凭什么的话,他能理解这是新闻记者的职责,他的孟哥只是做了应该做的而已。
“安全吗?”周九良问。他绝对理解,也支持孟鹤堂履行自己的职责义务,但这和他担心他一点都不矛盾。
栾云平沉默了一会,“安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