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赵璞玉刚学练剑那会，下盘不稳，他师父晨阳山邢风掌门便让他扎马步，马步扎的太久，他重心不稳，从木桩上摔了下去，摔的灰头土脸。扒在栅栏边的各位师兄哈哈大笑，都在笑那个摔在土里面的泥猴子。

赵璞玉觉得颇为丢人和委屈，两粒金豆子差点就要掉下来。还时大师兄赭颜跑来喝跑了那些看笑话的师兄。

　　赭颜见他垂着头，对他笑道：“你年纪还小，下盘不稳正常，往后多练练就好了，今日师父收了一个小师妹，是南朝帝都来的，我带你去认识一下。”

　　赵璞玉平日里找不到同龄的人作伴，一听来了个小师妹，乐颠颠的跟着跑回去，厅堂里他听见师父在里边的低声软语，他的身边站了个粉装玉琢的女娃娃。

邢风见他，招手示意他过去：“子虞，你看，这是你师妹陆涟漪，以后你是师兄，要好好照顾师妹知道吗？”

赵璞玉看着面前才到他胳肢窝的小姑娘，轻声问大师兄：“她这么小，会长高吗？能长的和我一样高吗？”

“那当然。”大师兄就凑近跟他说道：“但她是女孩子不会长的比你高。”他拍着赵璞玉小小的肩头，“毕竟你以后就是师兄了，你要保护小师妹的。”

　　赵璞玉矜持的点头，心里却因此生出愉悦感。因为从今以后他再也不是师兄们眼中最小的那个，他也是当师兄的人了。

　　从那以后，赵璞玉牵着陆涟漪，他们跑遍了晨阳山的每个角落，一起嘻戏，一起练武，陆涟漪在学炼药到时候他就在旁边添火加水，赵璞玉觉得，这个小师妹乖巧听话，奶呼呼的，随时都想把她背在背上，但赵璞玉还没来得及多背背他的小师妹，小师妹就突然长成了十来岁的小姑娘，能念书写字，已经长到不让他背。

师父说小师妹天生嗅觉灵敏，炼药方面又天赋异禀，蕙质兰心，日后必定凤凰于飞。

他彼时还没来得及理解凤凰于飞是什么意思，晨阳山下就传来南朝陆家因巫蛊受牵连，全家流放。他的小师妹也被接走。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的小师妹会离开他，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一个人走遍了晨阳山的每个角落，却再也开心不起来。小小的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何为相思。

再次相见，已经是天下易主，他在百官宴上又见到了他的小师妹，一别四年小师妹已经是出落的亭亭玉立。只是她不爱笑了，曾经活泼开朗的她，变得沉静少言，偶然见她，她只是暗中朝他摇头，似乎不太想提起晨阳山上的事。他知道陆家半路投诚，皇帝必定忌惮，小师妹的一言一行都备受关注。也是四年后再相见的那一晚，陆家长女赐婚太子，待成年后举行大婚。听到这道旨意的时候，他手中的酒杯掉在了桌上，他知道他们再无可能。此后他独自把晨阳山上的种种，埋在了心里。他找到师父，成立花笺，他要保她此生无忧。

太子周元贞生性多疑，陆涟漪与之成婚后，彼此相敬如宾，起初陆涟漪知道这辈子与师兄再无可能后也曾心生期待，但是周元贞的猜忌让她望而怯步。渐渐的她会想着赵璞玉，想着她的师兄。她发现哪怕她再克制自己，她还是忘不掉。于是她给周元贞纳了一个又一个的美人。她不再奢求周元贞能真心待她。

那日中秋她回府省亲，坐在碧落院的书房里面，月上柳梢头，天空中突然升起烟花，她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师兄放的，幼年她因为进山采药，时常迷路，师兄便做了烟花给她，只要放出烟花，师兄就会找到他。

她出去了，她朝着烟花的方向奔去。

在虫鸣声声的湖边，赵璞玉的眸望着她，这是他们分别后真正的相见，这么多年，从未说爱，确早把对方刻在心上。他们终于不用两两相望，从未有过这样的痛苦和渴望，在彼此拥抱的那一刻，赵璞玉轻轻地，吻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轻的无声，就如同他们，隔着身份，隔着人伦，他们痛苦的纠缠在一起。吻到汗与泪水混杂，衣带渐宽。

过了三月，皇帝病危，赵璞玉被招入宫侍疾。与太子相谈甚欢，相邀入太子府暂住。　如果没有皇帝病危这个转折，赵璞玉也许一辈子也不会住进太子府。也许他永远都不会遇见那个生命终止的夜晚。也许他能活下来。但是没有如果，也没有或许。

又三月后皇帝驾崩，新帝登基，赵璞玉失踪，世人皆道，先帝驾崩，赵世子悲痛过度，她也愚蠢的这么认为。直到两个月后，籽芽找到她让她去救人，在哪个无人问津的阁楼上，她的师兄，她此生的爱人，就这样被人下了媚药用铁链锁在床上。那凌乱的床铺，身上的痕迹无不再告诉她，都发生了什么。

赵璞玉当时已经认不清楚人，她和籽芽好不容易连脱带拽把他带出阁楼，刚出门，确听到了阁楼下周元贞的声音。当她们已经做好杀出去的准备时，赵璞玉醒了，他看着她，抬手抚上她隆起的肚子，一脸慈爱：“真快，当年我背上的小丫头，就要当母亲了。”

“以后。”赵璞玉喘息，“以后的路，你们要走下去。”

陆涟漪抓着他的手，紧紧的，她说：“师兄，我们杀出去。”

赵璞玉摇头，眼里透着绝望：“高墙大院，涟漪，我们出不去了。就让我为你再做最后一件事吧。今后只能靠你了。”

　　“真是讽刺啊”赵璞玉动了动喉结，“一国之君，荒唐至此，”他说到这，眼角忽的滑下泪来，这个一生骄傲的人，他回想起这不堪的两个月，可是他到此为止，无能为力，愤怒和无奈，让他无声的掉下泪。他继续道：“花笺，是为你成立的，你去找师父……”时间来不及了。

最终他纵身一跃，决绝而凄凉。像一只断翅的雄鹰。

　　岁月无忧，我的小师妹。

陆涟漪的呜咽声，被籽芽使劲捂住了，最后籽芽冲了出去，籽芽说：“求你，为公子活着。”

陆涟漪躲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着，她不敢出声。

　　夜晚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他静静躺在那里。血流成河，有人大声叫着传太医，他努力的睁着眼睛寻找，没有在打斗的人群中看到他的师妹，他终于渐渐闭上了眼睛，就在这里了结了本该更加绚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