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耀祖死了,给他送饭的狱卒,一大早打开关押他的牢门,发现他的身子以一个极尽扭曲的姿势躺在那里,人已经僵硬了。狱卒不敢隐瞒,如实报了上去,大理寺叫了仵作来查验,得到的是突发绞肠痧,暴毙而亡,很快有人便拿着尸检记录,把这个消息上报到了皇宫。
周元贞正守着太医给陆涟漪把脉,听到有人回禀,他看着手中的尸检记录沉默了一会儿,对他身边的太监首领福禄道:“传旨,念在孙耀祖曾有功于社稷,他的遗体可以发还本家安葬,至于孙家那些老弱妇孺,有罪治罪,无罪释放。”
太医把完脉,重新跪下回禀:“回禀陛下,娘娘凤体安康,腹中的龙胎甚是有力。依脉象看来,娘娘腹中怀有双生胎。”
周元贞喜上门稍,激动的问:“此话当真?”
陆涟漪抚上肚子,怪不得她的肚子比前几次怀孕的时候要显,原来是怀了双生子。
付太医再次叩首:“此等大事,微臣不敢妄言。”
周元贞笑道 “好,甚好,传令下去,凤仪宫上下赏一年俸禄。”
那些宫女太监难得遇上这样的好事,齐齐的磕头谢恩。
在大周双生子是大喜之兆,大周自立国这么久以来,从未有双生子降生,更何况是嫡出的双生子,周元贞激动的抓着陆涟漪的手问长问短:“涟漪,可有哪里不舒服?想吃什么?缺什么?朕立刻让人去办来。”
陆涟漪笑着摇头:“陛下,臣妾什么都不缺,臣妾有陛下和几个皇儿陪着就好。”
周元贞握着她的手,说:“那好,等你想起来了再告诉朕。”他想了想又说:“有两件事,朕想了两日,觉得还要与你商议一下,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事让陛下烦忧,说出来,臣妾看看能不能帮陛下。”陆涟漪笑着说。
周元贞说:“头一件,淑妃不在了,兰玛公主的婚事还悬着,车师因为这件事必定生了嫌隙,朕思来想去,不如把兰玛许配给舒元,舒元性子开朗,定然与兰玛公主处的来。”周元贞说完,仔细打量着陆涟漪脸上的表情。
陆涟漪搭在被子上的手一紧,娶兰玛就意味着得到了车师国的势力,那些车师送来的美人,尚且被赐给几个王爷做妻室,兰玛一个嫡出的公主,怎么可能许配给一个芝麻小官。皇上这是在试探她,似乎对于这种试探,她已经习以为常。
于是陆涟漪笑道:“陛下,你就别逗臣妾了,兰玛公主金枝玉叶,身份尊贵,舒元那个混小子,如何能配得上人家小公主,就他那成天吊儿郎当的个性,谁受得了他。兰玛公主远在他乡,咱们可要给她寻个好归宿,可别被舒元那小子祸害了。”
周元贞见她浑不在意,兰玛公主的势力,说:“哪有你这做姐姐的这样说自家弟弟的。”
陆涟漪笑道:“臣妾是认真的,舒元性子实在配不上兰玛公主。”
周元贞为难道:“可眼下,朕实在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涟漪你怎么看?”
陆涟漪伸手握住周元贞的手,说:“陛下不就是最好的人选吗?淑妃死的可惜,车师那边必然有所不满,不如陛下把兰玛公主纳进宫,位列四妃,这样才体现得出大周对车师的重视。大周与车师交好,也可免了那些百姓饱受战乱之苦。”
周元贞仔细看着陆涟漪的神态,昨晚,他也问了德妃同样的话,当时德妃言语间都在举荐萧忆海,萧忆海是个什么样的人,杀了人,现在都还在被流放。
只有陆涟漪他没有推荐她家任何一个人,反而拒绝了要招陆凌为驸马的话,她话里话外都在为大周考虑。他突然想到,没有谁比陆涟漪更适合当大周的皇后。
周元贞又问:“把兰玛公主纳入后宫,涟漪不会吃醋吗?”
陆涟漪皱着眉点头,说 “陛下是臣妾的夫君,天底下每个女子对于自己心爱之人,总会有私心,但是陛下每日为大周百姓劳心劳力,臣妾身为妻子,愿意把那份私心藏起来,替夫君分忧。臣妾也会打理好后宫,让兰玛公主在后宫能安顿下来,让陛下能够专心朝政。”
陆涟漪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夫君是皇后,那周元贞就不可能真正属于她一个人。除非不爱,否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女子能够做到,一点也不介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她曾经也很介意的,后面她也就习惯了,她再是满心热血,周元贞依旧不爱她,防着她,防着陆家,她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努力做一个大度的人,当年那个满心爱着周元贞的小姑娘,死在了这些年的不断提防与试探中,现在活着的是大周的皇后娘娘,所以这辈子周元贞纳再多的妃子,再宠爱谁,又有何用,那些人在她面前照样得卑躬屈膝。
她从来不是良善之人,只要后宫那些嫔妃,不伤害到她的孩子和家人,其他的她都无所畏惧。
周元贞突然有些自责,这个女子从来都为他着想,但是他却一直防着她,他突然把陆涟漪揽进怀里,说“朕明日便下旨,封兰玛公主为贤妃。”顿了一下他又道:“涟漪,委屈你了。”这句话发自内心,但是他不知道,他的这句话来的太迟。
陆涟漪靠着他,说“臣妾有陛下这句话也就什么委屈都没有了。陛下之前说有两件事,那另外一件事呢?”
周元贞轻笑道,“现在你和皇儿比较重要,另外一件小事,不提也罢。”
冯婕妤跟着他也有些日子了,他原本想着,把她封为充容,现在突然觉得,还是算了。等过段时间若是冯婕妤有了身孕,再封也不迟。
………………
百官宴结束了,各处官员也要返程,陆凌本来还想多待两日,但是经过昨晚的事,他一早起来就催着孟丞和齐武收拾东西。京都是个是非之地,唐七的身世太敏感,孙耀祖死了,他怕有人会联想到当年南府的案子,所以他想尽快和唐七离开。
陆府没有晨昏定省的习惯,昨晚唐七回来的晚,陆凌也等的晚,所以清晨两人便醒来的迟。
唐七有晨起沐浴的习惯。一日之计在于晨,洗个澡,一整天都会神清气爽,但是今天唐七非常不舒服,咱们陆公子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厚颜无耻的境界已经达到了高处不胜寒的地步。他来找唐七,刚好唐七正在沐浴,唐七以为他会回避一下,但是他居然没有要走的意思,隔着纱帘就坐在外面等。
唐七实在是泡不下去了,伸手去够衣裳。
陆凌在外面听到水声,问:“这么快就好了?”
唐七隔着纱帘赤着胸膛,说:“不洗了。”
“水温不够?”陆凌抬头看了一眼窗户,窗户是关着的,他说,“要不要叫人给你加点热水。”
唐七说:“……不是,要赶路。”
“这有什么”陆凌转着桌上的杯子,“不差这点时间。”
“你在,不想洗。”唐七从水里站起身,拿帕子擦身上的水珠。
“大老爷们,你害羞个啥,”陆凌说。
唐七穿上了里衣,闷声说:“哪有人守着别人洗澡的。”
陆凌突然玩心大起,刷的掀开了帘子,唐七的头发还滴着水,中衣也还没系好,他这一掀帘子着实把唐七吓了一跳。
他忙抓住衣服,有些恼怒,说:“三郎你做什么?”
陆凌一伸手把唐七硬是拖到了自己跟前, 揉狗崽子似的用帕子揉着唐七的脑袋:“能做什么,给你擦头发。”
唐七知道拒绝不了,也懒得拒绝,站着让他伺候。
陆凌换了一块棉布帕子,说 “我叫人准备了南方的早膳,你吃不得辣,我特意让人一点辣椒都别放,都是你们南边的口味。吃完早膳,等爹和两个哥哥回来,咱们就启程了。”
唐七一动不动,任由他给自己擦头发。
等到把头发上的水汽都擦干,陆凌突然凑近他身上闻了闻说:“你身上带的什么香?怪好闻的。”
唐七举起手腕上的串珠,颇为得意的说道,:“这个吗?我娘亲做的。”他的语气,颇像个得了好东西,像同伴炫耀的小孩子。
世人只知道他的母亲,音律了得,却不知,母亲最擅长的是制香,她制出来的香,香味经久不散。
“你能戴上你母亲亲手做的东西,真乃有福之人。”陆凌看着他手上串珠,有些羡慕。只可惜,他的母亲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唐七看着他失落的神情,突然想到,陆凌的母亲是在生陆凌的时候去世的,他应该也像那些普通人一样,也想要拥有一件母亲亲手制作的礼物。想到这里,唐七回身,从里衣里面的暗袋里,取出个用晚蓝云锦所制,上面锈了祥云白鹤的香囊递给陆凌。
陆凌握着手里的香囊,问:“这是?”
“我母亲给我做的东西,都被火烧没了,就剩下我手上的串珠和这个香囊,三郎若是不嫌弃便送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