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月,却有赏月之人。
今夜有酒,更有饮酒之人。
何人饮酒不顾那明月?曰:煮酒公子是也。
为何公子不顾?只因与公子对饮之人,比那桂月还要美上几分。
不只是模样胜过明月,就连气质也要比之孤傲,更要要孤傲。
咕咕的沸腾之声在冷辉的韵照下似乎更为活跃。
煮酒公子,既然叫作煮酒公子,他大抵是不饮酒的,他更喜爱享受的是陈年老酒在灶上沸腾,散出撩人的香气。
就如同与美人幽会一般,让他眷恋,也引出遐想。
面前与他对饮的是美人,却不是在幽会。
煮酒公子也不是不饮酒,只是别人的酒是用来喝的,他却是用来煮的。
或者说,还没有遇到一起喝酒的人,又或者说能与他痛饮之人已经归于尘土。
美人腰中配着着一柄剑,剑长两寸八尺,一身古铜之色,剑惠却要红的多,仿佛刚刚被侵染过一样,鲜红。
眼前的美人便是来寻那已归尘之人。
可人已归尘,又如何能寻?
所以煮酒公子在煮酒,美人饮酒。
将壶中的酒倒了两份,一份是自己的,另一份,是月下美人的。
至少现在是这样。
美人倾诉,公子在听。
美人很美,不食人间烟火的美,就好似从画卷中走出的女子,人间难得。
本不属于这浊世之人,为何来寻?
寻一男子。可男子已归尘埃。
煮酒公子听,听的很认真,时而眉头轻蹙,时而嘴角含笑,不言语。
美人终是失了耐心,梨花带雨。
“你这人,不是号称天机神算吗?怎会算不出来?你怎生不言不语,莫不是在诓我,当我玉面罗刹好欺负……”
泣不成声,闻之断肠。
若是江湖中人看到如此景象,定会惊呼,难以置信。凶名赫赫的玉面罗刹,竟然会有如此女儿家的作态。
玉面罗刹的名不是吹出来的,而是靠尸体堆出来的。
美人执剑,剑落无声。
就像那美得窒息的容颜,杀人也让人窒息。
玉面,取命,红罗刹,红袖。
煮酒公子认为自己不算江湖中人,可在江湖,生不由主!不仅仅是身不由己,连死都不由己。
这就是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江湖就是这酒,一个人独饮无味。
江湖就是寂寞,只有活着的人才能体会。
死人,是体会不到这种感受的。
但是他在死的那一刻,必然不是寂寞的。
死了也不会寂寞。
酒凉了一些,煮酒公子已经嗅不到它撩人的香味,将火添热了一些。
终是开了口,可能心中有愧,“红袖姑娘,这算命也是要讲规矩的。”
“我这一杯酒可是一杯千两,红袖姑娘可还是要再饮?”声音温润如玉,如沐春风。
煮酒公子,天机神算,没有他算不出来的只有他不愿算的,这酒便是敲门砖。
见红袖没有答话。
煮酒公子给自己倾了一杯,玉液落入酒盅,琼脂玉液。
可他没饮。
是她饮了。
红袖的纤纤玉手,握着酒盅,不顾酒的滚烫与辛辣,仰头一饮而尽,眼角可见晶莹。
“潮汐宫,碧海峰。”
煮酒公子负手而立,施施然的站起身背过去,开口道。
一瞬仿佛失了魂。
再次转身,美人已去,只余桌上一个用酒水写下的‘谢’字。
寒光扫落,天上的明月更圆了一些,却也更加让人感到寒冷。
但是煮酒公子的身子是热的。
并不是因为酒,他没有喝酒。
而是因为,
他心中的江湖,就如这炭火一样通红。
立于墙头之人,终是离去。
夜未尽,风未停。
明月依旧,落叶萧萧。
院落凋花裹霜痕,一抹秋色胜寒冬。
现在他站着的样子,有些落魄和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