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垂梦,思念成魔咒,魑魅构虚空。
三月前,
花果山第四层。
——
“我刚刚所述的,必须在一夜建安排妥当,绝对不能有任何一点纰差池,你可明白?”
天下无贼又将明日的计划复述一遍后,再次细心叮嘱身边的无名之人。
事关重大,不得不小心谨慎。
“是!”
听着无名之人坚定而毫不迟疑的回答,天下无贼满意的点了点头。
他本欲再说些什么。转念一想,事无巨细的叮咛嘱咐也不是什么好事。如此这般,天下无贼便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语咽下。
深沉的夜瞬时陷入沉寂,只有无止息吹拂着的晚风还在提醒着二人,这并非梦境。
这样沉寂下去,可不是什么有趣之事。无名之人如是想着,随即便开始了跑龙套特有的横插打诨。
“话说……大当家啊?”
“嗯?”
“如果这次出色的完成任务,干掉果宝女特攻,那可不可以给我涨点工资啊?或者升个职?继而成功走向人生巅峰?”
“嗯??”
待天下无贼回神之时,面前的无名之人便是一副笑眯眯的好看模样,他也被那人笑颜中的美好感染,一抹淡淡浅笑嘱于嘴角。
一时之间,气氛竟也奇妙而融洽。尽管这美好只持续了短短一弹指。
下一刻,天下无贼敛起了笑容,轻轻拍了拍无名之人的肩。“对于此,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成功没有任何奖赏。但绝对不允许失败。”
『因为失败的结局。』
『就是死。』
——
深夜。
点点月光散落在床头,为这光景添加了几分不真切的美丽。天下无贼坐在桌前,低垂着眸子看着手中的物件——一把蓝色的羽扇。
这把普通无奇的羽扇,却跟天下无贼颇有渊源。说起这把黑羽扇的“历史”,还要追溯回几年之前。
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日子还是逍遥自在的。没有猜忌,没有离别,没有毁灭,没有纷争。
那时候,他们的四弟贼眉鼠眼总喜欢偷偷溜出去玩,偶尔一次两次。东方求败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视而不见。奈何时间长了,就是菩萨心肠的神仙姐姐也会蹙眉不悦,更别说是脾气本就不好的东方教主了。
于是乎,忍无可忍的东方求败黑着脸对着手下三贼吩咐道:“赶紧把贼眉鼠眼给我带回来!好好教育教育!!”
三贼哭笑不得的接令。
没过多久,他们便在花果山山脚下的一个小镇寻得了贼眉鼠眼——这家伙正兴意阑珊的看着京剧,嘴里还嚼着苹果派。
辛苦奔波、东走西顾的三贼看到这一幕,那叫一个气不打一处来。好嘛,他们东奔西走、东走西顾找的主,此刻正悠闲的似个活神仙嘛。
贼眉鼠眼无意间对上了三人那幽怨愤怒的眼神,瞬间提起了精神,飞奔过去,对着三人就是一个大大的熊抱。
“大哥!二哥!三哥!你们也来玩了啊?”
“嗯??”
看着贼眉鼠眼那开心激动的模样,三贼实在是不忍心泼他冷水,只得顺了他的意愿,试图敷衍了事。
于是——
被强行拉来看新编京剧《英雄贼眉鼠眼大战坏蛋陆小果》的三人在风中凌乱。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吧?!
“大哥……”乱臣贼子轻轻戳了一下天下无贼,摇了摇头。虽未明说,天下无贼自是领会到了他所表达的释义。
废话,他们又不是出来春游的。他们的目的是带走贼眉鼠眼并且对其严加管教进行教育,而不是被他“同化”。
所以……
这个恶人,只能是他来做了。
“那个,四弟……”
“嗯?”看着贼眉鼠眼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天下无贼还真是说不出口。刚才定决心欲要开口,便被贼眉鼠眼兴致勃勃的打断了。
“对了对了!我还给你们买了礼物!!”“礼物……”“这是给三哥的冰雕!”“嗯……”“这是给二哥的飞镖!”“嗯……”
“还有这个!”贼眉鼠眼将一把蓝色的羽扇递给天下无贼,露出虎牙。“这个很配大哥的气质喔!”
接过羽扇的天下无贼甚至不敢抬头。好嘛,这样一来,他负罪感更深了。
“四……”
“不过这次,还真的是意外啊!”
天下无贼再度鼓起勇气,即将说出口的话就这样被贼眉鼠眼再度打算,哭笑不得之际,且听他继续说道:“大哥!我真的没想到你们会特地出来陪我!我们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在一起玩了……但我真的真的真的特别开心!!”
“……”
“啊对了,大哥你刚刚想说什么?”
“没什么。”天下无贼捏了捏贼眉鼠眼的脸颊,轻叹一声,仿佛决定了什么。对身边的乱臣贼子和认贼作父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阵对视,随即点头示意。
“那么……既然出来都出来了,就别顾及那么多了,痛痛快快的玩一场吧!”天下无贼彻底抛弃了最初的目的,对着眨着星星眼的贼眉鼠眼如是说道。
然而,乱臣贼子和认贼作父好像误会了什么。
还未等贼眉鼠眼欢呼雀跃之时,他们二人便拿着麻绳扑了上去。
嗯,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
回首。
昔日已不复。
——
“天色不早了。”天下无轻轻贼拂去羽扇上的灰尘,将他放回原位后,缓缓的站起身,走向床榻。
“虽然现在毫无困意,但也该入眠了。再拖下去,怕是会影响到明天的战斗状态。”
红眸中的光华流转,深邃之中,也藏匿着竭力隐忍的疾痛,天下无贼知道。他现在要做的,不是一味的在悲伤中彷徨不前,而是像个英勇无畏的战士那般,鲜衣怒马,拭剑而战。
『沉溺于回忆。』
『是弱者的逃避。』
大战在即,天下无贼必须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自己不被任何情绪左右。
虽然日后的种种事实证明,这个想法非常不切实际,奈何这些都是后话。
人们总以为他们很了解自己,实际上,他们对于真正的自己一无所知。
当光明湮灭,美好落幕时。世界彻底陷入黑暗之中,天下无贼缓缓的闭上了眸子。他本以为自己会失眠、辗转反侧许久后才会进入梦魇。
但是,轻闭双眸没有多久后,天下无贼便觉得思绪混沌,意识昏沉。即便如此,他还在用着仅存的意识思付着明日的战役。
看起来,他好似根本“无暇顾及”。
『这次,梦魇赋予的。』
『是怎样的一个时空。』
——
黑暗,绝望而压抑。
清醒的意识,真实的感觉。天下无贼分不清,这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远处的三个身影,模糊至极,却也无比熟悉。光影之中,天下无贼想要大声呼唤他们的名字,可他却诉不出任何一个字符。漫长的时光如若千年之后,他才终是找回自己的声音。
这一切,也许是梦罢。
梦醒,大抵会忘却罢。
“是梦啊……”他低声喃喃着:“若是梦的话,便可肆无忌惮了吧。”
如若是梦,便可肆无忌惮的悲伤,肆无忌惮的痛苦,肆无忌惮的绝望,肆无忌惮的哭泣了罢。
他不用再带上那层假面——温文尔雅、谦谦君子的模样之下,究竟是怎样一个不择手段、残忍杀戮的阿修罗。他不用逼迫自己释然,不用再强加于自己痛苦绝望,更不用以淡漠戏谑的面孔遮掩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因为,这里只有他自己。
这里,是属于他的疯狂。
一步,又一步,天下无贼颤抖着伸出手,在与他们相聚不过咫尺之遥时,三人的虚影却在转眼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指尖空无一物,心间的空缺更不可替代。表述愈发苍白,希望早已枯竭。
“我的家人们啊……”
『若我将声音吼的嘶哑。』
『你们会不会抬眸应答。』
——
他们离开了,真的永远离开了。
曾经“臭名昭著”、叱咤风云,却也逍遥自在、活的潇洒的四大恶贼已不复存在,如今,这世间仅存的,便是一具还活着的躯壳。
“还有必要吗?”
“我爱的人已经不在了,爱我的人已经离开了。我无比相信的人亲手打碎了我的希望,他破灭的我生命中最后的曙光,将我推入深渊,万劫不复。”
“曾经的美好早已不复存在。还谈什么守护?寻什么正义?念什么执著?!从你们离开的那一刻起,这个世界给予我的,便只是欺诈与利用——”
“或许明天,便是我与果宝特攻的最后一战吧,即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我依然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嘲讽至极,我真的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是为那个倨傲冷漠的人继续忠心卖命?还是为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而不得已为之?亦或是为了信仰——可笑,像我这样的人,又怎么配有信仰?”
梦魇千年,岁月一刹。
终焉,虚无时空中,天下无贼为自己的执念找到了一个适事的理由。也正是这个理由,足以支撑着他在最痛苦的那段日子里毅然前行。
『我存在的意义。』
『便是为你们复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