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令状,生死离无妄,殊途难同归。
几月前,
火龙宫。
——
“天下无贼。”
倨傲冷漠的声音远处响起,打断了天下无贼漫无目的游神,他缓缓的抬起头,对上了远处那人的一双红眸。
“东方教主。”
天下无贼回以了东方求败一个淡漠疏离的浅笑,朗声应答到,不卑不亢,不慌不忙。面色平静如水,毫无一丝波澜。
“敢问教主此次唤我来,所为何事?”
语闭,东方求败没有应答。他只是继续凝视着天下无贼,那复杂的目光,是旁人所述不清道不明的——偏偏天下无贼知晓,他自诩最了解东方求败。
是估测。
对东方求败而言,他天下无贼不过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罢了,他不过是在估测,这件商品何时才会为他带来最大的利益。
不过是利用——冰冷又无情的利用罢了。
殊不知,当时过境迁,天下无贼在落日余晖中再度回首之际,他才算真正读懂当时东方求败眸中真正蕴含的释义,虽为时已晚,但也不至于让他一错再错下去。
然而,这些都是后话。
——
如今的天下无贼自是不像日后那般将所有真相了然于心,也注定少了一份释然后的豁达。故而,单凭他看到的、感觉到的而言。他不得不承认,在那片最纯粹的彼岸中,有什么正在消逝,有什么开始破裂。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呢?他为它们冠名为“亲情与信任”——也许,这其中还有一些他不愿承认的心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天下无贼想,大概是从四弟被丢下火炉的那一刻吧。是指如今,他仍然还记得:贼眉鼠眼用颤抖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的祈求道:“大哥……大哥……求求你……救救我……”
那一日,公堂之上。他第一次抛却了臣子的恭顺,竭力为贼眉鼠眼辩驳。可最终还是抵不过东方求败一声威严是呵斥。
“够了!行刑!!”
正是这一句话,使天下无贼所有美好的幻想化为泡影。他只能呆滞的伫立在原地,看着身旁的贼眉鼠眼被两个甘蔗兵拖走。
『心如刀绞。』
有什么东西模糊了他的视线。
出乎意料的是,在最后的时刻,贼眉鼠眼突然变的非常平静。他露出虎牙,给予了三贼一个大大的笑容,用细若蚊萤的声音轻轻的呢喃着什么。
『无人听清。』
这便是最终的诀别罢。
身边的认贼作父和乱臣贼子瘫倒在地,一声又一声的呼唤着贼眉鼠眼的名字,只可惜,再也没有人会笑着应答。
天下无贼低垂着眼睑,看向自己的双手,那里还残留着被贼眉鼠眼触碰的温度。那一念间。明明已经悲伤痛苦到极致了,但他终没有落下一滴眼泪。
他不想在他们面前展露出悲伤。
『心灰意冷。』
万念俱灰之际。天下无贼想,他大概臆测到了不久后他们三大恶贼的命运。
故而,天下无贼再看向东方求败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失望,还有那刻骨铭心的恨意。
原来,从始至终,四大恶贼——不过是他东方教主为了实现“千秋万代、一统天下”的大业而利用的工具罢了。
说什么兄弟情义?言什么患难与共?谈什么惺惺相惜?
都是假的。
最终,他们高高在上的东方教主缓缓的发话:“三大恶贼听令——”
“在!!!”
氤氲着悲伤、怀揣着执念、心存着渴望、凋零着信任的三个声音异口同声的答道。
『仅存的一丝虚无缥缈的期许。』
『也许就是他们最后的执著了。』
偏偏……满怀的期许,注定要落空。
“若你们之中再有人守不住自己的领地,让果宝女特攻踏足一步——那贼眉鼠眼的结局,就是你们的下场!!”
没有解释,没有慰勉。
他们的东方教主只是机械的下达着死守的命令,一如既往地倨傲而冷漠,不禁让天下无贼心痛。
究竟几年前与四大恶贼初遇的东方教主变了,是他们变了?亦或者这一切一直都未曾改变,一直都只是他们四人的一厢情愿。
天下无贼想不出答案,准确的说,是他不想接受那个最终的答案。
后面的经历,大抵是忘却了吧。
唯独,终焉的终焉。
天下无贼是最后一个离开火龙宫的,踏出东方求败府邸的那一刻,他才发现屋外已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第六层的天气,真是多变。
天下无贼兀自在雨中前行。点点雨滴打在身上,说不清究竟是刻骨的冷,还是铭心的痛。
以往的阴雨天,总会有人为他撑伞。可是如今,所有人都在临危受命中自顾不暇。
“记得原来议事结束的时候,小鼠总会缠着我回第四层,抢一些好吃的零食、好看的漫画书再回第一层……”
“如今,他不在了。”
泪水混着淅沥的雨水一并从脸庞滑落,天下无贼——这个要强而执著的人啊,只有在天地都为之动容之时,才会倾吐内心的苦楚。
这是天下无贼这世第二次流泪。
——
至于后来……
花果山第二层、第三层接连被果宝女特攻攻破,或许是天命所为,她们仿佛如有神助,势如破竹。再反观认贼作父、乱臣贼子的机甲部队,在果宝女特攻的强势压迫下早已溃不成军,抱头鼠窜。
胜负,自是见了分晓。
不知是谁说过这样一段话,突如其来的悲伤会使人痛彻心扉,仿若跌入无妄之中,犹如一场灭顶之灾。可是,若长时间沉浸于悲伤之中,无论多么痛苦,总有一刻会麻木,会习惯。
然后继续碌碌的度过余生。
换言之,亦或者是——
『超乎寻常的悲剧。』
『造就非同一般的英雄。』
可天下无贼偏不是这样的人物。
他心中的那份悲伤苦楚,不会被时间冲淡,更不会因长期的绝望而麻木。如同留下了一个永远都不会结痂的伤口,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究竟是一个多么悲伤的故事,他又是多么悲伤的一号角色。
“三弟,二弟……”
“认贼作父,乱臣贼子……”
夙夜忧叹的梦魇在他心中盘旋,它在他耳边轻叹着,如同恶魔的呢喃。
『他们的死。』
『都是因为你。』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啊!!”
“若你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击溃果宝特攻!他们就不死!!若你有足够的地位能让东方求败忌惮!那你便能护他们周全!!而不是让他们成为牺牲品!!!”
『天下无贼。』
『你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没有人发觉出天下无贼近乎崩溃的情绪——因为,根本无人在乎。
没有人会去理解他的悲伤,因为这对他们一点也不重要。这世界行色匆匆,他的一切过往悲欢,对他们而言无关痛痒。他们或许会为此驻足,或是戏谑,或是淡漠。
『但终究只是观望。』
“不过,没关系的。”
他可以做到将情绪收缩自如,他会在永无止息的黑暗中被绝望包围,兀自品尝失去至亲的苦果。然而,在光明之下,他则会用另一副面孔示人,喜怒不行于色,淡然自若。
只是,心中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伴随着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与绝望,那东西变得支离破碎。
真的很痛,很痛。
——
“天下无贼。”看着不远处失神的天下无贼,东方求败不满的挑了挑眉。“你刚刚可有在听我讲话?”
“未曾。”天下无贼向高高在上的东方求败颔首行礼,如是说道:“还请教主降罪。”
“无妨。”闻言,东方求状似漫不经心的环顾四周,当目光扫过天下无贼时,不禁略微有些动容。
今日天下无贼身着一袭黑衣,不同于往昔的蓝衣那般令人舒心,这阴沉的黑色总使人感觉到无尽压抑。无由来的,这身装束让东方求败不悦。
“天下无贼,你还准备穿着这身丧服多久?”
“穿到我死。”
鬼使神差的,这句话从天下无贼嘴边溢出。莫名其妙,却又直截了当。奈何下一刻,天下无贼便彻底后了悔——他的失言,使东方求败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
不过,倒也有什么释然了。
天下无贼竟有些期待着东方求败的大怒;期待着他大声而愤懑的诘责;质问这君臣佐使之间的礼数;诘责他公然顶撞的无礼。
这样,他便会彻底死心罢。
这样,也算了他一桩心愿罢。
奈何,又是一次事与愿违。
东方求败只是冷冷的瞟了他一眼,眯起了那血红的眸子。半是戏谑,半是淡漠的转换了话题。“啧,天下无贼。你可知道?守不住花果山第四层就是死罪?”
“当然。”
“好。”东方求败点了点头。“那我便无需多言。你去准备便是。”
“是。”缓缓的倾吐出这个字符后,天下无贼恭谦的行了礼,转身离去。
——
此时的天下无贼并不知晓,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东方求败的眸中,氤氲着无尽苦涩。
“不得解释,不可明说。”东方求败自顾自的低喃着,缓缓的闭上了眸子。“既然已经决定了,一切的一切,便由我一人来承担吧。即使——”
『最终的结局。』
『便是众叛亲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