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川厄出门的这短暂的几分钟里,义勇站在原地想了许多,迷茫的脑海里浮现了很多的画面。
姐姐离世的画面,他跑去找人求助的画面,锖兔和他一起训练的画面,少年离开时的背影,以及得到他死讯时的场景......
他闭着眼睛沉思了好一会,似是在消化那些曾经的过往与记忆。
不知过了多久,义勇才缓缓睁开了那双海蓝色的眼睛。
“对不起......”
是他,太幼稚了......
他在道歉,
对他的姐姐和锖兔道歉,还有刚才离开的黑川厄,他为自己的死板道歉。
———
黑川厄自从走出了屋子,就转身跃到了就近的一颗大树的枝干上。
她的后背半倚着粗壮的树干,细密的刘海遮住了她的一只眼睛,少女微微抬眸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天空。
今天的月色很是昏暗,密密麻麻的黑云遮住了大半个月亮,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倾洒下来。
黑川厄今天......见不到老太婆了啊……
“你懂什么......?!”
黑川厄自嘲般地笑了一声,抬手捏了捏自己的轻蹙的眉心。
耳畔好像还回荡着义勇的怒吼声,他对她怒目而视,怨她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却随意评判别人的伤心事。
也许她,
真的什么都不懂吧......?
她自以为是、刚愎自用、恶劣、腹黑、霸道、暴躁、还嘴硬,说不出什么能入耳的话来,做出来的事也不讨喜。
讨厌她的人多了去了,想杀她的人更甚。
她曾经眼睁睁地看着老太婆的肢体被鬼一口一口吞下。
那只鬼咀嚼着她肉体的声音,就宛如吃着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他甚至在她的面前,抽出了她的肠子和眼睛,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老太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碎却无力反抗的时候,有想到过她吗?
她是否有期盼过她能及时回来救她?
那时候的她,一定很害怕,很无助吧。
她......会恨她吗......?
大抵不会吧,那个老太婆......不论她说什么伤人讽刺的话,一直都是笑着的,甚至连对她发火都不曾有过。
有一瞬间,她有过想要和老太婆一起离开的想法,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黑川厄自诩自己是个极致理性的人,她不会为了谁放弃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第二条性命。
在杀了那只鬼之后,再次回到老太婆那已经不成人样…只剩下四分之一烂肉的尸体旁边,她就那样愣愣地看着,眼睛黑得可怕。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想杀掉那些鬼,一个不剩地杀掉。
老太婆死了,死在了那个黑川厄曾产生过想要陪着她好好过完她剩下的日子,然后一辈子都守着她的那一年。
其实她能理解富冈义勇的感受。
很无助吧?
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一个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很绝望吧......?
可是一味的绝望和痛苦,又能改变些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就像是被丢弃的洋娃娃,再也无法收回。
黑川厄并不觉得陷入无尽的沉沦和堕落是一件光荣的事情,甚至可以说,既丢人、幼稚、又懦弱。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也不是。他们都该学会成长了。
她在现实世界里,已经17岁了。
黑川厄见识过社会的黑暗和人性的扭曲。
有些人生在光亮里,就觉得一切都是光亮的。
但是黑川厄不一样,
她在那个吃人不眨眼的家庭和社会中,连滚带爬,没有尊严地活着。
有的人众星捧月,生来就受人喜爱,是天上月,心头痣。
而黑川厄就属于第二种人,生来便受人憎恶,比地底那些见不得人的毒虫还要令人厌恶。
她自打出生以来就没有什么能照进她冰冷角落的光。
不过,她也从没有奢望过这样的光就是了。
又能分享给谁呢…她淋过的那场雨、听过的歌、看过的黄昏、以及凌晨烂在稀泥里的花。
因为她知道,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被人仰望。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不会被人践踏。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自己所想保护的东西。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弱罢了。
有些事情啊,想多了头疼,想通了心疼。
其实有时候她也沉思过、反省过。
为什么她在世界上最亲密的家人,却不待见她,不爱爱她?
其实哪怕是只要把对弟弟妹妹的爱意,分那么一点点给她,她都能开心好久的。
反倒是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黑川厄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中的温暖。
只是给她温暖的那个人不在了。
黑川厄经常会抬着头看天上的星星,她总会第一时间就找到夜空中那最亮最大的一颗。
她知道,那一颗一定就是老婆婆,因为连吃饭的时候都那么唠叨她的人,在天上肯定也要去唠叨别人了。
其实…如果可以的话……
就算是再让她吃萝卜鲑鱼里的萝卜,她也不会介意的。
大不了,就多吃几个。
毕竟那段时间,那老太婆巴不得她把那一大碗萝卜鲑鱼里的萝卜全吃掉不是吗?
早知道…就对那老太婆温柔点了。
少说点容易让她生气难过的话。
说不定她走的时候,还能稍微开心一点。
只是啊,黑川厄很清楚地知道,这不可能了。
她其实,还挺想再听听老太婆的声音的。
时间过的太久,
她怕她就这样忘了。
“行啊,我会听你的,乖乖地多吃萝卜。”
“那你回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