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十一月，天气渐渐转寒。近来边关吃紧，京城的商铺都冷清了不少。

沈稠红算着时间，她已经被吴香茗拖了有一个月的工钱了。她不过是个洗衣女工，本就吃不好住不好，现在工钱都没了，岂不是让她吃西北风去。这几个月她也只是吃着浮云楼剩下的一点残羹冷炙苟活。

今日她照旧去后厨翻剩菜，可不曾想如今拿一点残羹冷炙也会被大骂。

“好大的胆子！你这丫头干什么呢！”

沈稠红都不用抬眼看，听声便知道是吴香茗来了。那刁难的语气，怕不是准备将她数落一番了。

沈稠红停下手中的动作，冷笑一声站着，死死瞪着她。

吴香茗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你这是什么表情，还敢瞪我？连后厨的菜你都偷，真是胆大包天啊！”

沈稠红越听越气，上前一步怒道：“若不是你拖欠工钱，我怎么会来后厨翻菜，何况还是残羹冷炙！”

吴香茗被噎了一下，气势却更盛了。

“我告诉你沈稠红！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呆着干活。你当初可是卖给了我浮云楼的，如今想讨要工钱？没门！反倒是你还欠了我浮云楼银子呢。”

沈稠红一愣，随即道：“吴香茗，你欺人太甚！”说罢便想挥拳上来。

吴香茗身旁的小厮见状立刻拉住了沈稠红。

沈稠红气得胸口起伏，咬牙道：“吴香茗你个没人性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吴香茗冷哼一声，道：“如今世道多艰难大家有目共睹，我告诉你，你要是想要钱我没有。你有本事就上街去抢！”说完她一拂袖，扭头走了。

往日吴香茗说看在赎回沈溪绿的人出了个好价钱便不得罪她，如今钱怕是花光了。吴香茗这么一个看钱下菜碟的人，对她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自然也不能好到哪去了。

上街抢钱。这种事情也亏得她能想得出来。可是仔细一想，她身上没钱，何不破罐子破摔。

若是被抓了，指不定可以摆脱这浮云楼。

“可若是离开这里，我又能去哪……”沈稠红喃喃自语，一时之间竟然无计可施。

如今京中每况愈下，物价哄抬。

“不管了。与其留在这里被使唤，还不如被抓了吃牢饭。”思及此，她心下已决。

不过今日时日已晚，待她今日收拾好，明日一早便上街行窃，她便不信没人来抓她。

打定主意后，沈稠红回房收拾东西去了。

次日一大早，沈稠红便背上包袱，蹑手蹑脚地走了。

这个时间，以往有众多大官上朝路过，今日也不例外，甚至连行人也不少。她一路小跑，目光扫视路上行人。

不远处，有个黑色长衫身披狐裘的男子正准备上马车，他面容俊美，气度不凡，一双狭长的眸子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冰冷。

最重要的是，这男人把钱袋挂在腰上，看起来便很容易下手。

沈稠红一看便知道此人必定有钱，可她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有权势之人，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可看了半晌都没见着什么好下手的人，她正准备上前。未曾想下一刻有个年纪略长的女人走了出来，女人旁边的小丫头正捧着钱袋子和她商议着什么。

“就她了！”

儿时在乡野学的逃跑爬树的能力这会总该能用上了。沈稠红混在人群之中，慢慢靠近女人。

她趁机快步上前，趁着那丫头不注意一把夺下了她怀里的钱袋子。那丫头惊叫一声，沈稠红连忙抱着钱跑开了。

“有人抢钱啊！”小丫头尖利的嗓音响彻了整条大街。

沈稠红咬牙飞奔，跑得极快，仿佛蹬了轮子。

可没跑多远，便来了个男人把她拦住了。

那男人身材高挑，沈稠红心下一凛，连忙退后两步，低着头准备往回跑。

可一回头，方才那个身披狐裘的男人竟将她堵住了。

“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行窃，实在是胆大包天。”那男人见到沈稠红后，竟兀闪过了一丝笑意。

沈稠红连忙答道：“一切都是因为那黑心老板拖欠工钱，我实在没办法才上街行窃，”说罢她顿了顿，“您若觉得我胆大包天，就大可把我抓进大牢好了，反正也吃不起饭。”

说罢，她闭了眼等着抓她的人动手，可等了许久都不见动静。

奇怪了，怎么还没人来了抓她，难道她猜错了？

沈稠红悄悄睁开一只眼，发现那男子依旧在望着她，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笑意。

“怎么不抓我？”沈稠红试探着问道。

那男子道：“人还没来齐呢，姑娘急什么，”他看了看沈稠红身后来人，“现在来齐了。”

沈稠红顺着男子的目光看向后面。她心头微跳，果然后面来了人。却是方才被她抢了钱的女人。

来者虽已人到中年，头发却梳理的一丝不苟，身穿一袭绛紫色暗纹绣兰芝锦缎的衣裙，却颇有一阵清冷的感觉。

沈稠红如今才得以仔细观察她。

女人朝着男子鞠了躬，礼貌开口道：“多谢傅大人。”

“无妨。”傅诏安摆摆手，“李夫人，人已抓到，便任凭李夫人处置，傅某有事在身，先告辞了。”说完他掠过沈稠红身侧往回走，一道凌冽的风伴着幽幽的竹叶香气拂过她的脸。

沈稠红心里一紧，暗呼不妙，她连忙跪下磕了几个头，恳求道：“夫人，民女实在是吃不上饭迫于无奈才决定偷钱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方才在李夫人身边的小丫头站不住脚了，她大声呵斥道：“你吃不起饭便来偷我们夫人钱！那这天底下可还有理了！你居然还敢大言不惭！”说罢她便要上前教训沈稠红。

李夫人拉住丫头，摇了摇头，笑道：“我看姑娘身手了得，既然无处可去，不如随我一道回府吧。”

“可夫人她是个小贼啊！您怎么能……”丫头还不打算放过沈稠红，准备喋喋不休。

“好了，如今世道艰难，我也明白。府里多一双筷子也无妨，姑娘起身随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