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见谢悄半天憋不出来几个字,张口就骂:“狗屁不通!三岁小儿都能作出比这好的诗!”
他随手拿起戒尺,又道:“我再问你,若此刻你就是战场主将,敌方将领突然撤兵回防,战局僵持,你是进攻还是后撤?”
谢悄慌张道:“可能有诈,我......我撤。”
夫子道:“智而心缓者可袭也。”
谢悄终于想到了那本还没背完的兵法书里似乎写过,敌将多谋而犹豫不决,可突然袭击之。
夫子:“战场瞬息万变,你犹豫后下令撤退,士气低落,敌方却按计一鼓作气,你全军覆没了。”
谢悄涨红了脸,这都是她长这么大从未接触过的东西,虽然枯燥无味,可是这些知识就是这个时代的人应该学会的,既然她到了这里,她只能为了适应而付出几倍的努力。
“学生知道了,我会好好学的。”
夫子见她这样,不知道是不是看她只是个女娃,还是松了口:“罢了罢了,以后每七日放你一天假,但是每日的功课不许落下。”
闻言谢悄顿时心花怒放,差点扑过去抱住面前这个严厉毒舌的小老头,她兴高采烈道:“谢谢老师!”
夫子忙不迭地摆手,“你若是学不好,以后还是休要叫我老师,老夫可丢不起这个人!”
茶馆内。
“所以说这两个月我都经历了什么啊!”谢悄崩溃地趴在桌子上, 对面坐着江予安和元笑。
袅袅茶烟升起,每个人的脸都雾蒙蒙的。
自从上次元笑被谢悄作弄过后,一直对这个小魔女避之不及,因此今日更是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着安全距离,时刻准备着战斗。
谢悄如今也没什么心情再打趣他,而是看向了江予安。
江予安看起来有些没精神,也许是和她一样遇上了烦心事,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见状,元笑在一旁讨好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江兄啊,他什么都会。”
被点名的江予安终于抬起头来,他抿了口热茶,缓慢地柔声对谢悄道:“可以问我,学问上的东西我还是略懂些。”
谢悄道:“问谁都是一个样,太枯燥,就像生啃树皮,我学不进去。”
“你都学些什么,《女训》之类的文章确实背起来很枯燥,还是琴谱?音律会好学很多。”
谢悄摇摇头,掰着手指头给他算:“不是。是作诗,写文章。要读兵法,还要背《论语》和《孟子》,也不知道以后夫子会拿什么书来给我。”
元笑瞬间惊呆了 ,“可你是个女子呀?还是你的女红精湛无比,琴画也学通透了?”
“都不是啦!”谢悄说,“我娘问我以后的梦想是相夫教子,还是成就自身,我选了后者。”
“你娘对你真好,不像我们这些给朝廷做事的。”元笑感叹,“我身边那些官家小姐的娘亲都恨不得赶紧让她们把女德背得滚瓜烂熟去讨好婆婆,嫁个好人家,傍上金龟婿,好让母家平步青云。”
谢悄眨眨眼,热腾腾的蒸汽扑上去盖住了她此刻的神情,她道:“我家也就是普通的商人家庭,就是一辈子不嫁人我也至于饿死,我娘对我当然要求就不高啦!”
商人吗?
江予安带着探究的眼神短暂地看了她一眼。
对面的姑娘懒懒地趴在桌子上,穿着麻布衫,梳着个少年的发型,马尾用红丝带高高束起,额前的少许碎发乱糟糟地垂下,她说她要学习行军布阵,要学习四书五经。
刚听到时江予安确实微微诧异了片刻,但是很快又在心里想,如果这个姑娘是谢悄的话,那好像也不会太让人吃惊,就好像她就应该这样特立独行,这才像她。
江予安想到此处不免笑了,道:“学这些便简单,若真是寻常女子要学的,我反倒不会了。”
他叫茶馆的小二拿来一盘棋,摆好方位,摊出一只手讲解道:“我们边下棋边学习兵法,你哪步不懂就问我,前两局不做数,从第三局开始,输的人就要抄一篇《行军布阵图解》。”
谢悄道:“那太多了!累积输三局抄一遍。”
元笑看热闹不嫌事大:“那就输一把就要在脸上画一笔!这样也好计数呢!”
谢悄一记眼刀杀过去,元笑抖了抖,缩到一旁不吭声了。
“行,就这样。”
下围棋谢悄还是勉强能行,不过现在她的对面是江予安,一个有着神秘身世和庞大靠山的书生,她就算是拼尽全力,也还是被杀得片甲不留。
“你怎么能这么下!”谢悄满脸墨痕,看着棋盘上江予安新落的白子,郁闷极了 ,手指不安分地在桌上轻轻敲打。
此刻她脸上已经被画了好几道墨水,看起来就像只发怒的小猫,爪子一蹭,脸上未干的墨迹被大片晕染开,手背上也沾上了不少,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江予安不经意地扫过她圆润白皙的指尖,抬眼看她,微微一笑:“兵行险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方能百战百胜。”
他一只手按住谢悄因为心急而停不下来的手指,顺便轻轻擦拭掉一些未干的墨水,一只手用两指按住自己刚下的棋子,耐心地给她讲解。
江予安那双温暖的,骨节修长的 ,散发着年轻好闻的类似阳光味道的手 ,轻轻按在谢悄的手上,若即若离,但谢悄依然能感受到他掌心的丝丝暖意。
他的手很大,很软,手指修长,唯一的茧子在无名指,那是经常握笔导致的。
注意到谢悄的神飞天外,江予安用指尖碰了碰棋盘,发出细小的敲击声,谢悄连忙把注意力转到棋盘上去。
他拿开手 ,温声道:“想想这步棋的意义是什么,把自己代入进去......”
“如果你这样走呢......不许悔棋!”
“对,好好想想,不着急......”
元笑在一旁看着看着,就琢磨出点味儿来了,他懂事道:“江兄,我等等还有事,先告辞了啊!”
又看向因为深陷棋局而苦恼的谢悄:“谢......阿悄姑娘,告辞。”
谢悄苦思之下没听见,倒是江予安抽空,有些冷淡地对他道:“以后要叫谢姑娘。”
元笑当场无语,转头就走。
“小爷也去找我的姘头!”
谢悄这才反应过来,她疑惑地抬起头,道:“元笑,姘头不是这么用的!而且什么是也?”
江予安眸中带笑,顺势又落一颗棋子,谢悄只能立马开始手忙脚乱地分析战局,再也无力去管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