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

1

　　伯恩生而为皇子，族中排行第三。只可惜，他自小性子顽劣，闹闹太监，惹惹宫女，上树捉只鸟，下水逮条鱼，连皇帝皇后都拿他没有法子。

　　幸而，他诞在和平年代，又从不欺压百姓，宫中之人倒也由着他自由自在。

　　彼时的他，无忧无虑，明眸总是弯弯，生出一片灿烂春光。

　　2

　　那年，伯恩不过五岁。

　　丞相威斯克，与其门人卡洛斯、艾文，起兵夺权。皇帝、皇后、太子及长公主，悉数被害，无一幸免。

　　得到消息时，伯恩正与威斯克的宠物小龙兰特在京城内游玩。他丢下兰特，急忙赶回皇宫。

　　然而。

　　为时晚矣。

　　不久前他母后的生宴上，他还奶声奶气地祝父皇母后长命百岁寿比南山，可这才过几天，残酷的现实就冷冷地打了他脸。

　　深蓝的眸子里映着从未遇见过的血红，仇恨的种子种在了这颗尚且懵懂的幼小心灵上，竟深深地扎了根。

　　自此，伯恩再没有露出过，小时，那真心的笑颜。

　　3

　　终是耐不住恨意，伯恩计划起了复仇之事。

　　加冠那年，他化名布莱克，科举中第，入朝为官。

　　Black，意为黑暗。

　　就如同如今的他，心中早已没有了光明。

　　身不由己地为灭门仇人做事，真是虚伪啊。

　　伯恩，不，是布莱克，苦笑着长叹。

　　4

　　布莱克身居高位却心系黎民，确为百姓做了不少实事。然功高震主，威斯克自是不信任他，甚至于在他身边安插了眼线。

　　不，不是身边，是身上。

　　威斯克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在布莱克身上种下了另一个灵魂。

　　这个灵魂，会定时向威斯克汇报布莱克的行动，就如同一个监视器一般。

　　「暗面」，布莱克是这样称呼那一抹和他有着相同容颜的灵魂的。

　　暗面的存在，让布莱克的行动处处受限。他虽恨极，却也无可奈何。

　　他终究是除不去那缕该死的魂魄。

　　可幸运女神还是眷顾了他。

　　正在愤恨之时，布莱克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

　　看着眼前寥寥几笔勾勒出的黑白头像，他嘴角微勾。

　　寻到你，就能解决这个大问题了呢。

　　5

　　一日早朝，威斯克神色阴鸷，眼底暗潮汹涌。

　　文武百官皆跪伏在地，瑟瑟发抖。生怕一个不小心，脑袋便被皇帝砍了去。

　　白城矿区，被迫为矿工的城民因不满监工压迫，发动暴乱。事情上报到京城，朝中大臣竟无一愿去平乱。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威斯克看着跪倒的官员，愤怒不已。

　　“朕养了你们这么久，可你们......”

　　布莱克默默在心中念着那地名，忽地起身上前。

　　“启奏圣上，臣布莱克，愿领旨去往白城平反。”

　　威斯克挑眉诧异，迟疑着望向其他人。

　　那些官员的头俯得更低了。可威斯克却分明看到，他们面上，那压抑不住的喜悦与幸灾乐祸。

　　他们全不愿去碰那麻烦而又毫无利益的差事。

　　是啊，既有替死鬼，为何还要自己去没事找事？

　　趋安乐，避忧患，便是这群「天之骄子」的行事准则。

　　威斯克狐狸眼危险地眯起，扫视一圈，最终却是一声叹息。

　　“既如此，那便拜托爱卿了。”

　　6

　　布莱克退朝，旋即回府，遣人收拾行李。

　　接过仆从递上的包裹，他跨上马，疾驰而去。

　　是的，仅他一人。

　　他不需要别人来妨碍他行动。

　　听着耳边狂乱的风声，他嘴角一扬。

　　他终于，可以摆脱掉威斯克的掌控了。

　　暗面向威斯克汇报有一个周期，两周一次。是以，布莱克要做的也十分简单。

　　只是，两周内除掉暗面，也绝非易事。

　　布莱克紧攥着手里的画卷，默默算着日子。

　　明日，就是暗面向威斯克汇报的时候了。

　　他的眸中，闪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7

　　白城之所以名为白城，究其根源不过是一个传说。

　　那是很久之前，白城大旱，庄稼连年颗粒无收。幸后现一精灵，浑身雪白，一挥拂尘使得天降甘霖，救下苍生。后人为以纪念，特将此城命名为白城。

　　只是无人知晓，那精灵实为人类，只是天生灵力。

　　而布莱克要找的，正是那人之后。

　　白城虽名为城，却尚不如一个县大，人口也不过数千。布莱克利用身份之便，不消一周便找到了画像上的人。

　　轻踏下马车，他抬目，望向不远处湖边的少年。

　　少年回望，浅蓝的双眸清澈无瑕。

　　“初次见面，在下名为卡修斯。”

　　8

　　功利地见了卡修斯，布莱克本是想借他消去暗面，可在见到那不过十余岁的孩子之后，却蓦地心软。

　　原因很简单，想要除去暗面，须取那孩子本源灵力。

　　一言以蔽之，便是取其性命。

　　可他下不去手。下不去手，去杀害那样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

　　许是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不几天，卡修斯亲自来找了布莱克。

　　“望君可缓几日，容在下向我亲友道别。”

　　依旧是那澄澈的眼神，布莱克眼帘微垂，点头同意。

　　只是，卡修斯不知道的是，布莱克许他后的第二日，便是暗面汇报于威斯克之日。

　　9

　　威斯克终于怒了。

　　暗面回馈的信息中，他清楚地读出了布莱克的意图。

　　他在布莱克身上安插眼线，不过只是个测试。

　　若他并无反骨，自不会理会暗面的存在。但倘若他心有反叛之意，便定会寻找除掉暗面的方法。

　　很不幸，布莱克中了后者。

　　那日放卡修斯离去，布莱克便早已猜测到自己的下场。是以当京城文书传来，他也并不惊慌。

　　换下官服，着上囚衣，他走向囚车，面上一片云淡风轻。

　　卡修斯挤过人群，望着在囚笼之中盘膝而坐的长发男子，眼中情绪莫名。

　　10

　　临近巳时，京城，午门。

　　布莱克踱上刑场，跪地。他抬头四望，百姓聚集，窃窃私语。无一例外，他们的眼中只闪烁着冷漠的光芒。

　　即使为他们做那么多，这些人，也丝毫不领情吗？他长叹，苦笑。

　　“巳时已到，斩反贼布莱克......”

　　呼声响起，力士举起大刀，砍向布莱克的脖子。

　　布莱克闭眼，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他不怨威斯克，他只恨他自己无能。

　　抱歉，父皇母后，儿臣无能，再无法替你们报仇了。

　　他嘴角，垂下一丝惋惜的弧度。

　　良久，想象中的剧痛却始终没有到来。

　　他疑惑，睁眼，海一般的蓝眸中映出蓝白少年的身影，和他周身浅蓝色的光芒。

　　11

　　几月之后，伯恩褪去龙袍，独自一人自皇宫启程去往白城。

　　皇宫风景美则美矣，只可惜皆为人造，终是敌不过自然美景。之前待在白城时，伯恩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而且，这儿也是那个人的故乡啊。

　　站在两人初见的湖边，他无言，绕湖散步。一旁，几个妇人看见他，开了话匣子。

　　“是这个男人啊，前段时间来咱这治理采矿的那一个。”

　　“你这么一说，仔细一瞧还真是。不过话说回来，被他召见的那个男孩儿，这段时间一直都没瞧见他呢。”

　　“啊，你是说卡修斯啊，他上次去了京城就没回来了，想来是在那儿安了家吧。”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卡修斯可是个好孩子啊......”

　　12

　　惟愿岁月静好。

　　惟愿殇痛皆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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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