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的来源是那把绣含芯茶花的油纸伞。
她坚持要去古寺的旅途上带上它,结果丢失,她面色霜白,顿时有种精神崩溃的无助与哀伤,她哀哀的求他冒雨与她沿途寻找,鹿一样的杏核眼里,是仲春原野上的露水。乌黑的星幕上凝出泪斗。
他不许,认为这无用,且召示她的小题大做。
他们在暮春的古寺梨树下吵架,像未熄的红色浊尘,雨丝清凉,片片梨花打湿垂坠后纷落如雪,她眼眶楚楚的红。
清晨泛着凉意,丝缕的风将她群青色的连衣裙吹起水波状的波纹。她抱着双臂独自在曲折的山路间寻找,表情执拗天真,腕间藏银的镯子被枝条刮花,她不觉得疼惜,只是寒意渐渐渗入骨髓,她冻成一张薄纸,几近头疼欲裂。
他终于忍不住执伞来寻她。
他温言道歉,换来激烈的争吵。他从来未觉得这样一个皎清的女孩子可以有这样大的易燃属性,他不知所措,却也不甘示弱。他终于感知到她精神的不稳定,放肆大哭,若陌生女子,若画廊里一张旧画中抽象女子的复生。
她哭喘甚嚣,抽噎断喉咙。脚下踉跄,不慎跌下山崖。
几乎一瞬间地,他扔出手中浅灰箱子,双手拉住她。
那箱子里有他这几十天的手稿,未留影印,坠下山崖。
佛前供花开谢,佛拈花微笑的刹那。
她明白了他的取舍。
而后他们平静,恍若什么也没发生,依然牵着手若一对孩童。他用外罩替她遮雨往回走。双手仍旧护着她。
她感到心安。
古寺名月濡,清净美好。自宋时月下纷至沓来。她于佛前奉香,心里说不出的清平喜乐,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她看到佛像前落着梨花瓣,微微沾灰,她以手拂去,指间一股沉香冷灸的味道。她心情静好,于蒲团前再三跪拜,并祈愿,叩首。
那佛堂笼罩着水雾气息,亦有檀香邈邈,气息冷而隔绝。她喜欢静心的檀木气息,常用的香水亦是佛灰味道乌木沉香,喜冷水香,且钟爱穿男香,一开始是向他借,后来自己大大小小瓶罐皆是白麝香亦或黑鸦片香。她魂灵里与他相通的灵气。带着佛的寂然,她笃信来世,因此拜愿与他得以来世相见。新桃旧符,佛灰香炉,他记得她为她读《第一炉香》,也记得她钟爱葛薇龙住在开满蔷薇的墅子第一晚,鱼尾裙晚餐服,用香包灼了,她躺倒与空离的静世,空旷冷静与随波逐流蒸发得澎湃浩大,即使她未得完满,也未碍他人为她流连钟情。茉莉香片,这一壶茶沏满了,水满则溢,月圆则缺。这一切一切是她灵魂中的谜,是她所钟爱的空灵世。
回首时,清凉如水夜晚于寺外远山悬起落梨花枯干淡濡的月亮。时隔多年,她仍可记得当时月色是怎样一种明澈的清凉。
她愈发恍惚,心头摇落一杓梨花。
静默良久。
她终于开口吐露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