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赵衔玦！你……你怎么天气稍微热了一点就穿裙子了？到了夏天你还要脱光不成！”

“我……我没有穿……”比起惊恐，更多的是手足无措。

“没有？我亲眼看到的！今天下午，啊？还合唱团？背着我不知道干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是不是早恋了？是不是忙地顾不上学习了？你忙，你能有我辛苦吗？”一向和蔼的张女士的脸皱成一团，脸上涂了很厚一层粉，在灯光下反射白光，像一个小丑。

赵衔玦心里已经明白，再争辩已经无用了。她应该说一些妈妈爱听的话，而不是事实。

“我错了妈妈，我不应该背着您去参加合唱团的演出……”

“可不是么！”张女士好像因为她的话更生气了，“还要我下半辈子也跟着你遭罪吗？”确实，她是想听这样的话——认罪，然后借机在她身上发泄。

“你过来！”

赵衔玦发抖着向前走一步，她已经咬住了牙。

“啪！”一个巴掌。左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肿大，左眼的视线也挡住了一片。妈妈形成的巨大的阴影笼罩着自己。

“你现在可以玩，管不住自己，那你这样玩下去，高考怎么办？我死了呢？我死了你怎么办！我看你倒是盼着我死呢！”

妈妈的拖鞋使劲撞击着木地板。家里的木地板当年装修花了好多钱，妈妈每年要打一次蜡，并且尽量避免沾水。茶几上摆着一瓶水仙，开得清丽芬芳。妈妈一把把花瓶掀到地上，白瓷花瓶碎成小片，一脚踩到花瓣上，水仙花的头变得扁扁的了。妈妈从茶几上夺过一把水果刀，疯狂地挥舞着。

“赵衔玦！你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吗？在外面低三下四地卖保险，回来还要给你做饭，洗衣服，端茶倒水，陪你写作业，还花钱给你报辅导班！你呢？你和你的死了的爸爸一样，专门来折磨我的！唉，我真不如养条狗！”

她甚至开始暗自哭起来了。

“是不是，”她突然像触电了一样，眼睛亮起来，“是不是我死了，你就开心了？嘿嘿嘿，是不是？……”她把水果刀尖对准自己的喉咙。

“不要……呜呜呜，不要……”赵衔玦的嗓子已经哭哑了。有一瞬间，她真的希望母亲能下手。

不对。让妈妈变成这样的，就是我。我死了就好了，没有生下来就好了，外面都是谎言。她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了李海云在路灯下的脸，那是以一个仰望的角度。

“不要哭！你还有脸哭啊？有能耐么你不是！长大了么你不是！过来，杀我啊？”她把刀尖又朝向赵衔玦，但一当她杀人的眼神褪去，便伸出手来万般柔情地接过赵衔玦的肩。

“对不起，宝贝，妈妈有些心急了……你要知道，衔玦永远是妈妈的宝贝，妈妈活在世上只有衔玦了……你要知道，无论妈妈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知道了吗？”她一手抚着赵衔玦的耳朵，另一只手握着闪着寒光的水果刀。赵衔玦喘不上气来，一抖一抖地抽泣。左脸被妈妈的衣服摩擦着，更通红且刺痛了。

“妈妈真的很害怕你变成你爸爸的样子，一事无成，祸及家人，把咱们母女两个弄得这么惨……妈妈只想要你好，知道了吗？”抚摸耳朵的力度逐渐变大，把耳朵拽地通红生疼，“知道了没有！我问你呢！”

“知道了，知道了。”赵衔玦口齿不清地应答。她的母亲一会儿是母亲，一会儿是疯子。

都是谎言。以“爱”为名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