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再见

“我好喜欢你，然后再见啦！”

将江一染从我的生活中完全隔离的第四天，我由选择忘记走进了自甘堕落的误区。我沉溺在过去十几年里依赖在他身边的所有岁月，越发不肯接受现在的事实。原谅我，毕竟我曾经耗费了五千多个日夜，将他的名字深深刻在了心里，抹去这一切，真的真的很难啊……我开始将就着过每一天，染上感冒，仍旧抱着手机发呆，24个小时也不会觉得疲惫，当我终于发起了高烧，躺在宿舍里陷入昏迷的时候，终于被舍友抬进了医院。醒来的时候，余曦和叶依晴就站在我病床旁边，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叶依晴：“这个医院环境设施真的很差，要不然还是给佳楠转院吧，恢复的快些。”

余曦：“这个医院不差吧，新城毕竟是第一医院，难道还要转出城吗？再说了，这里离C大和你的R大还有我的学校都很近，方便探望佳楠啊。”

我听着头有些晕晕的，“我这是在第一医院？”

他们终于注意到我醒了。

叶依晴：“佳楠，你怎么这么傻？都烧成什么样了？为了那渣男值得吗？我就说你只是……”

叶依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突然噤声。

余曦：“好啦，你现在还没退烧，要好好休息！”

舍友和叶依晴，余曦她们都有课，不久就回去了。安静的病房里，我可以听见隔壁病房里进进出出的脚步声，我起初只是想着这个病人，一定朋友很多吧。可是到了晚上我还是按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再出去走动的时候，在隔壁病房前停了下来，我背对着有几个探望的人，从里面走出来，离开了病房里，没有其他人了，我忍不住往里面看了一眼。宽敞简约的病房里，那个坐在病床上被蒙住双眼的人，让我分外眼熟，我忍不住走进去，仔细看了看，发现他受了很重的伤，轮廓让我熟悉的害怕。再走近一点，我突然就再也不敢走进了，这个人，是江一染吗？

江一染：“谁让你进来的？”他的声音那样熟悉，说话间的语气严肃又生气。

沈佳楠：“江…江一染，你这是，怎么了？”

他听出是我的声音，突然一愣。

沈佳楠：“你出事了！？可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对吧？”

我就很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天我能真真正正的将他隔离？听不见任何他的消息，原来，他出事了！受了这么重的伤，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而我沈佳楠，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沈佳楠：“为什么？”

如果不是我今天好奇走了进来，我是不是就会一直不知道？

江一染：“知不知道又有什么用？不过是多了一个不干系的人来打扰罢了。”

沈佳楠：“不干系？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

我愤然离开，回到了自己的病房。半夜里辗转反侧，终于还是一通电话拨到江一染室友吴昊宸那里。我鲜少的不废话，而是直接逼问出一切。

吴昊宸：“是前几天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你有什么事，他挂了电话就出去了。好像是六点的时候，在南岐路那出了车祸……”电话，南歧路，车祸……我无比清晰的记得，南岐路，就是去往茶厅的必要路径，那天他来了啊，可是…却出了……车祸啊！我颤抖着声音，努力控制着情绪，继续听着，“受伤很严重，医生说…他的眼睛受了很重的伤，可能……可能好不了了。手术后，他第二天傍晚才醒来的，问了我们他的伤势后就执意要给你打电话。然后就让我们一定一定瞒着你，他甚至连这件事的新闻都拦截了，所有消息都断了，就是为了不让你知道这件事。他躺医院躺了好多天了，伤势现在还是挺严重的，但是他还要逼着让我们骗你，让你就这样讨厌他，跟他断了！可是我们这边认识的都只是瞒着你，其实江一染他对你还是挺上心的。你不知道那时候他受重伤，手都不能动了，电话还是我举着在他耳边的……”

江一染，他真的很自私啊。电话挂断后，我无比自责地抱着自己，我居然没有早一点发现，没有在他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就察觉到一切，突然有些恨自己。半夜，我突然踏进严立诚的病房。灯是关着的，我却仍旧可以看见江一染坐在床上的轮廓，好像他脸上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我高烧未去，有些头晕，没有看清。直径走到他旁边的小榻上坐下。“晚安。”

江一染：“我不是说了吗？不要打扰我，出去。”

沈佳楠：“除非你好为止，我要一直待在这里！”

江一染：“你没有这个资格赖在我这里。”

沈佳楠：“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要让所有人瞒着我？你有什么资格，剥夺我知道你出事的消息。”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低声吼了出来。“凭什么？江一染，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你出事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呐，太过分了。”过去关于他的所有事情，就连繁琐的小事我都是第一个知道的，可是当他出了车祸，身受重伤，这样的事情，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在那之前我是怎样的去埋怨他的？他仍旧坐在那里，半天之后按下了床头的按钮。一个护士紧接着进来了，病房里突然亮起了灯。

江一染：“把她赶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护士：“不好意思，这位小姐，没有允许你不能擅自闯入别人的房间，请你出去了。”

沈佳楠：“江一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江一染：“沈佳楠，你最好不要逼我。”

我突然走过去，拉起他伤好的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我一定会这么做。”我又随即很快的放下他的手，怕加重他的伤势，“我已经发烧一天了，如果你赶我出去，我就立马停止所有治疗！”

病房里突然陷入了僵局，我很清楚，江一染不会对我那么绝的，可是，直到最后，“那你就烧死好了。”

我最终还是被撵出了病房，倔强的我执意不肯回去，我知道他现在是铁了心，要赶我走。可我偏不走。过去，我感冒受伤不舒服，哪个时候，哪一次不是他在照顾我？如今我也要一样，无论如何。于是我就蹲在他病房外面很久很久，当我蹲麻了腿，我就坐在了地上，地板干净，却很凉。我的高烧似乎更严重了，可是我仍旧倔强的不肯走开，抗拒任何想要给我打针的护士。迷糊之中，突然想起过去的一些事情：

江一染：“沈佳楠，能不能学会照顾好自己？”

沈佳楠：“我不想学，你在照顾我不就好啦！”

－

江一染：“你最好不要烧死在我门外！”

就在我要睡去的时候，终于听见他的声音。

沈佳楠：“那你就让我进去，进去之后我就立马吃药打针。”

站在我旁边束手无策的医生，似乎也把希望寄托在了严立诚身上：“先生，如果她再不打针的话，情况会很严重。”

最终，他还是落败了啊！我打完针就走进了，江一染的病房。

江一染：“我说的你听不懂吗？我不喜欢你，我只是把你当妹妹而已。”

沈佳楠：“随便你，妹妹也好，妹妹照顾哥哥，不行吗？”

妹妹就妹妹好了，我现在只想照顾你啊！

江一染：“我不需要你照顾。”

沈佳楠：“那就当我还你的好了，你不是想跟我划清界限吗？好啊，你以前也照顾我，我就当还你了，以后…以后我们就两清了。”我说话间已经忍不住哽咽“好了晚安。”

江一染：“这是你说的！”

我喜欢你，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这么去喜欢一个人，所以别让我放弃你好吗？江一染，如果你看不见了，我照顾你一辈子。如果你看得见，我就耍赖，赖在你身边一辈子……

第二天，我很早就已经醒来，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这个早晨。

叶依晴：“阿染，我今天给你带的早餐很丰盛哟！”

门外突然走进一个女生，我一眼就看出那个女生是谁——叶依晴。他看见在一边的我，突然不在做声了，当我从眼里从房间走出来之后，沉默了许久的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一开始，就知道江一染出事了，对吧？”

叶依晴没有回应，我继续问：“你早就知道江一染就在这家医院里，你却没有告诉我。我被人送进来了，你怕被发现了，所以就要给我转院是吗？为什么？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我？”

叶依晴：“佳楠，你听我说，阿染他不希望你知道，所以我才瞒着你的，我也怕你伤心啊……”

沈佳楠：“阿染？”

我皱了皱眉，处于生病状态的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的确，他是让人瞒着我。可是所有瞒着我的人都没有对我说，我只是依赖他，而不是喜欢他。你告诉我他不值得，只有你这样说了，我直到现在还想着，为什么你也对我这么残忍吗？”

叶依晴被我问得不耐烦了，突然抬起头来“因为我喜欢他，我喜欢江一染你满意了吧？从高中开始，我接近你就是为了江一染，可是你总是赖在他身边，我那时讨厌死你了。为什么江一染要为了你去跟班主任要求让你和他同桌？为什么你可以和他一起考上新城c大？明明那天我没有告诉江一染你去了哪里，他却还是知道了，如果不是为了找你，他怎么可能会躺在医院里？为什么他昏迷的时候喊的是你的名字？他醒来以后想的第一个人还是你，是你自己没有发现他出事了，那天你要是永远都不要回来就好了啊！！”原来是这样。

沈佳楠：“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但是你听好了，江一染，我沈佳楠绝不会让步！”

我固然胆子小，却在江一染这一方面有着绝对的固执。我和叶依晴或许就到此为止了吧。打完针之后，我的烧退了很多，浑浑噩噩了好几天，大病初愈之后，总会感到这个世界跳动的旋律都是温暖而又温柔的。我走进江一染的病房，在一旁坐下了。

江一染：“病好了就出院回去，我这里不是旅馆。”

沈佳楠：“不回去，我要一直在这里住，住到你好为止，我明天好像有几节课，我上完就过来。”

他没在说什么了，我在医院里和江一染度过了好几天的日子，他的伤都渐渐养好了，他的眼睛是最后才好的。拆绷带的那天我特意打扮了下。

余曦见我一脸期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我：“别抱太大希望啊，医生不是说了吗？如果这次拆绷带江一染看不见的话，之后的情况就会很麻烦了，你有想过真的要这样子了，你怎么办？”

沈佳楠：“我有仔细想过啊。我现在之所以能够留在他身边，是因为他说我是还想过去欠他的。我都想好了，他要是看不见了，那我照顾他一辈子，他要是看得见，我就耍赖，赖着他一辈子。”

余：“你这样想，那江一染呢？他不会希望你跟着他的。”

这我当然知道啊。

沈佳楠：“余曦，我好像突然有些明白，你当初为什么那么执着了？”

我过去总是觉得余曦对于方家豫太过执着。可是终有一天轮到自己了，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一种宿命。所有人都在劫难逃，我不想逃，也不会逃。

沈佳楠：“我记得我初中那会儿班里每次月考都要刷排名，刷下去到别的班级，我一直都很努力的站在他所在的班级，可是终于有一天我被刷了下去，要知道刷下去就很难上来了。”

余曦：“你后来应该更努力的追上去了吧？”

沈佳楠：“没有，后来江一染不知怎么的？从校排名第一刷了下来，刷到和我同一个班级，那会儿我还正沮丧着没有成功刷上去，可是江一染已经搬了课桌到我邻座了，他说他觉得我在一班学习压力太大了，刷下来换个环境，缓解缓解也好，但是又怕我懒散了，就亲自下来陪我了。”

要知道那时候，江一染作为一中学霸，排名大跌，轰动了全校，江一染父亲知道之后还很生气的把他训了一顿，他却还安慰我说没关系。

余曦：“我过去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一直在拼命追赶他的脚步，现在才发现，你们是并肩的。”

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我并不是拼命的追赶他的脚步，而他也并不是一昧的不断前进，我们，沈佳楠和江一染一直都是并肩而行的。所以除非江一染离开我的生活轨迹，否则我就不会放弃。赶到医院的时候，医生已经在拆绷带了，我立马走过去，站在他身前当绷带，拆下来后，我几乎屏住了呼吸。

沈佳楠：“怎么样？你看的见吗？”

他睁着眼目光迷离漫长的一段时间，过去之后，“看不见。”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视线还是有些模糊，我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努力控制着情绪，“我会照顾你一辈子的。”

江一染：“谁要你照顾？对我而言，你就是个麻烦，你现在可以走了。”

这几天里我没少听他说些伤人话，时间久了也就适应了，“不行，我不走。”

江一染从重症病房转入了普通病房，医生说江一染，还要住院查看两天才能出院，伙食可以稍微改善一下了。

傍晚的时候我接到一通电话，是父亲打来的，“佳楠，你妈妈心脏病犯了，这次挺严重的，要动手术了。”

沈佳楠：“什么？”我吓得差点站不住，颤抖着声音继续问“那情况怎么样？”

沈父：“医生说成功率只有50%…”

我大脑瞬间空白，全身发抖，还是继续问，“妈身体好好的，怎么犯了心脏病？”

沈父：“下午有个姓甄的妹子打了个电话过来，跟你妈说，你在新城出事了…我当时正好在外面，还是邻居告诉我说她倒了…”

姓甄，甄熙！？

沈佳楠：“爸，我马上就回来，马上，回来……”

我一时害怕的不成样子，冲出医院就赶往机场，当我看到赶往新城的航班，只有明天早上六点，就连火车也只有明天中午的时候，顿时蒙了。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医院，病房没有开灯，我只听见我和江一染之间彼此起伏的呼吸声，担心，害怕，焦虑，充斥着我破败不堪的城池，在我快要濒临崩溃边缘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站到严立诚的身边，巍巍颤颤的声音，试探性的问，“江一染，我可以抱一下你吗？”他一动不动的坐着，窗外高楼大厦，光怪陆离，灯红酒绿。这是屋内仅有的光线，我却模糊着视线，迟迟不敢伸出手，他很久很久都没有答复我，终于明白他的意思了。他会拒绝的，他现在会拒绝的啊，明明已经说好，要开始坚强起来的，可是还是好难过，已经坚持不住了啊，我是不是也要开始渐渐学会难过时不能抱着你大哭一场？逃避现实了呢，江一染。我慢慢转身走回自己的小榻上，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我。一瞬间的动作，熟悉的温度，瞬间将我包围，我突然就被江一染拉进了怀里。

江一染：“趁我没后悔，要哭的话，抓紧时间。”

他这样一句话，我突然就再也忍不住泪水的决堤了。

沈佳楠：“江一染，你那时候也会这么害怕吗？”

漫长的抽泣声里，很久很久才响起他低沉的声音“她会好起来的，这么想就够了。”

母亲她一定会好起来的，对吧？我在他怀里哭的直到睡去。第二天我去学校请了三天假，跟江一染打个招呼就回到南城了，我到南城时接到父亲的电话，说是母亲的手术很成功，很快就会醒过来，我一时高兴，很快给江一染打了电话。

他听完我说的话，很久才回声：“沈佳楠，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谈谈吧。”

沈佳楠：“嗯，好啊，去哪里？”

江一染：“你回来的那天，早上七点，直接在我们常去的那家煎饼果子店见吧。”

我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我原以为我们会在那一天和好的，我原以为江一染会被我感动的，所有事情都会有个结局的，可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是，江一染失约了。

我接到了甄熙的电话，“我不如直接告诉你吧，江一染妈妈的主治医生是我爸爸，江一染和我现在就在机场，你真以为他会留在你身边吗？真可笑，男人的自尊心可是很重的，更何况严立诚这样骄傲的人？”

什么？江一染和甄熙在机场？

甄熙：“不过你放心，江一染现在就是个瞎子，我和他已经没可能了，我这次回美国是想给江一染一个机会，你最好不要妄想跟过来，这是我给江一染最后的机会，但是能不能成，还是要看你啊，你想让江一染失去最重要的亲人吗？”

失去亲人……我当然不想啊，我知道那种痛苦的，我怎么可能忍心让江一染失去亲人？

沈佳楠：“你要我做什么？”

甄熙：“很简单，离开江一染，不要再跟他有任何往来，那么这次我回美国就不会阻止我爸爸的治疗，可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很可惜…”

沈佳楠：“甄熙，你一定要这么做吗？”

我紧抿双唇，攥着衣角发皱。很久很久，“那我去跟他道个别，总可以吧？”

甄熙：“呵呵，你以为你还来得及吗？”

我掐断了电话，立马赶往机场。

江一染，拜托，一定要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