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辞雪

【壹】

王历199年的十二月末，在这样一个普通寻常的日子里，下了格外大的雪。

王国的小公主于襁褓中发出一声嘹亮的啼哭。

当朝的王请来卜算的大法巫师，按皇子皇孙的礼制为这位五王姬受洗祈福。

刚经历生产的王后卧于榻上，她的呼吸微弱，因脱力而虚虚闭着双眼，脸上却满是慈祥。

王怀中抱着小小一团的五王姬，伸手逗弄这生得宛若白玉的娃娃，喜爱之情溢于言表，可见一斑。

这样温暖祥和的画面仅持续了那么一瞬。

当大法巫师心里盘算着那老一套譬如“吉祥有福之人”话术，伸手去抚摸婴孩的小手时，那如枯叶般萎缩嶙峋的手却顿住了。

王正逗着怀中的王姬，见状发问：“怎的？”

“王……”大法巫师只感觉冷汗层层浸湿了里衣，“五王姬的手，摊不开。”

当朝举国上下，无论高低贵贱，每家每户，就是再贫贱不堪的家户，便是磕着头也要请来当地的巫师卜算，经过受洗祈福等一系列流程——最重要的是这最后一环，他们会用苍老的手，去抚平婴孩稚嫩柔软的双手，亦或是左手或右手，以掌中纹路来断言他的一生。

而眼前的这位五王姬，确是无论如何也摊不开那幼小的捏成拳的掌心。做了一辈子的巫师，大法也不能依此妄图断言她的一生是福是祸。若她只是个寻常人家的孩童也就罢了，可她是一国公主，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要被他人所洞察揣测，她的命运与王朝血脉相连。

王的脸色骤然转变，怀中新生儿顿时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没人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赌他人的一生。哪怕她是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王当下冷着脸质问大法：“那五王姬的命词，该如何判？”

“禀王上……五王姬只消过了今夜，这手摊不开，便再也断不了她的命词，一生是福是祸全靠她的造化。”历代王朝中也有过新生儿命词不祥，一生命途多舛，这样的孩子也不管他们是何等身份，都会被王朝与巫师视作不幸的祸种，暗地里草草埋了了事。可——从未出过根本断不清命词的婴孩。

王的心一时五味杂陈，怀中的婴孩还在咿咿呀呀地朝他笑着。他望向卧榻的王后，她已疲劳至极，昏沉睡去，嘴角还挂着笑。

半晌，他揉着紧锁的门心，低吟开口：“大法，她是我的孩子。”

便是王的孩子，也不是大法巫师的孩子，他老得根本不屑七情六欲：“王要孩子，还是王朝的顺与昌？”

威严的王又垂下了高贵的头颅，他建立王朝没多久，才刚刚进入稳定初期，若这孩子是个祸种……他的王朝子民又该如何？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应到什么，兀得咧嘴大哭起来，那哭声凄厉得仿佛要把人心给撕裂。

他半张了口，心下一阵钝痛，刚要回答，身后传来朗声一笑。

“做什么一群人围着，欺负小孩儿？”

二人循声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