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沐浴罢了出来,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水磨出来的玉人儿,触手温润细腻。
玉蔻特拿出个青花瓷瓶来,给我身上的伤上些药,一面上,一面还说:“锦王殿下特别送了这个过来的,这个可是陛下体恤殿下专意赏的活血膏,稀罕得很,如今舍得用在小主身上,可见殿下对小主的看重。”
我如今也被人称做了小主。
我认得那个瓷瓶,也嗅得出那个香气,我和她相见就是求她一瓶伤药而起。
她塞给我的就是个一模一样的瓷瓶,那药也着实是有用,当初我也没有用几次便好了。
现在想起能随手塞给一个头回见面的宫侍,赏给一个新封的内侍也算不上是什么值得感激涕零的恩宠罢。
如此穿上白绡中衣,又有两个小宫侍进来,手中绫罗绸缎,鲜活十色,其中一个笑道:“杜总管说,小主来得急,没能给小主量体裁衣,只是按照小主的身量选了几件儿,让小主先穿着。小主快看,喜不喜欢?”
我看着那几件衣裳着实是没有想法,还是玉蔻指着一件白地绿梅深衣对我含笑道:“不如这件儿罢,也不起眼也不失礼的,合适小主头一回请安。”
我于是点了头。
那是我头一回穿那么正式的衣裳,也是头一回梳那么正式的发髻,虽然也不过是在头顶盘起圆髻,当髻戴白玉祥云背梳子又簪一对碧玉雁翅钗,再在耳边结起细细的辫子并用鬓发掩住耳朵,但到底是极柔婉端庄的,本就以清水洗出发如乌墨、肤如霜雪,再蛾眉淡扫,轻点绛唇,揽镜自照时,我已全然识不出镜中清秀柔丽的少年。
再看得细一些,才认出自己,又觉得往昔的自己没有这样的眉横春山、目泛春水,眼角眉梢皆是宁静蔓延、密雨晕染一般的春色,隽艳动人。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为悦己者容这样的道理,然而我突然很想让她见一见我。
我是在恪本殿外遇见她的,也是第一次见她穿了青色以外的衣服,只见裹了雪白丰盈的正桃红金丝鸾鸟抹胸下散开水红百褶罗襦,缀一方深枣红刺金花团锦绣蔽膝,肩上一袭樱桃红缂金桃花纹的华艳长衣连缀珠玉无数,又挽一幅真红彩蝶穿桃花披帛,松松一个宝髻上凤钗盘卷,又佩三支金崐点珠桃花簪,垂下累累明珠,虽然不过是府中寻常穿着,却已是艳贵无匹。
没有端庄沉稳的青色压着,又有宝气珠光托起,她的美貌益发如同肆意绽放的夹竹桃花,在初生晚霞中明艳欲滴。
相形之下,我那卑微的清秀不过遥远青山的春意一点,她却是枝头喧嚣繁闹的春色、挤挤挨挨盛放如燃烧的花朵,而又不仅仅止于艳色倾城,举手投足之间自是天潢贵胄的风仪,我仰望着她,就像是树下一株春草,扬首仰望枝端最艳丽的花朵。
她看见我,艳眸上下挑剔地打量着,忽抬手在我额头一戳,道:“打扮打扮倒也人模狗样嘛。”
我被她戳得一闭眼,轻轻呜咽了一声,跟着我出来的玉蔻听见她这么唤我明显抖了一下,被她瞥了一眼,但她丝毫不在意,见我只双手捂着额头、目光莹莹地傻站着悄悄看着她,眉峰一挑,提裙抬足在我疼痛未愈的屁股上轻轻踢了一脚,把我踢了一个趔趄,低声斥道:“还不滚进去?误了时辰有你的苦头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