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白微十年了。
从她十年前高中毕业后有了新男朋友开始,我单删了她。
有点卑劣,我哭了一宿。
和她不是一个班,所以同学聚会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我能勉强拼凑出她的现状。
她已经和疼她的男朋友结婚,有了女儿。她当了职业摄影师,天南海北地拍摄,名气和收费一涨再涨。她的照片潇洒大气,即使是悲剧也透着豁达。她还办了不少摄影展,展会上从来人头攒动。
我只是个996的社畜,即使想去也没有时间。每天闷头工作,如同自愿被缚的困兽。偶尔能在朋友圈里看见朋友看展的图,也会点进去看看,但从来不点赞。
芥川龙之介在《侏儒的话》里讲过:“自由和山巅上的空气相似,都是弱者吃不消的。”
我很想反驳他,但他是对的。
我懦弱无能,只能被条条框框束缚着,想象她自信地振翅翱翔于高山之巅。我是负枷前行的龟,她是自由自在的鸟。
我们不是一路人,过了交点,永不相见。
忘记白微十年了。
但当我看见那些往日聊天的截图,眼里还是腾起一片大雾,雾气来自多年前的冬日时捧起她的手,轻轻呵出的白汽。
我不禁扪心自问,是否我的生活太苍白单调,只要拾起一点往日的断壁残垣,就有勇气活下去。
那些遗漏在时光里的碎片本来能收集起来,做成永恒的纪念册。只是所有者刻意地销毁,于是记忆被一把捏碎,聚不成形,即使攥紧拳头,也只能从指尖消逝。
我忘了我的怯懦,忘了迟迟不表的心意。
忘记高中的时候白嫖过她的一口奶茶,忘记晚饭后操场散步时流淌在皮肤上的赤金余晖,忘记她伤心时予她的拥抱,忘记她也曾喜欢我,等着我告白。
不爱白微十年了。
我谈过几个女朋友,一起吃饭聊天,牵手散步,深夜拥吻缠绵。但我再也没做过那些浪漫而无用的事,比如半夜被一通电话吵醒,电话那头的人蛮横地要求我立即带着天文望远镜到顶楼看流星雨,并给我讲了一晚的星座。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放在现在真不可思议。
倒是学会了讲情话。没有真心的情话,只剩下油腔滑调。
我接受了功利主义的感召,不再想着浪漫至死,只惦念柴米油盐。那几任女朋友都先后离开了我,因为我太势利市侩,只关心自己,不能给她们想要的仪式和尊重。
当又一次结束加班,我找了个马路边的烧烤摊吃点宵夜。马路对面有个广场,上边一块大屏滚动着明亮绚丽的广告。我坐在阴影里,看看播放着她最近给一个名模拍的时尚单品的片子。
我知道她一直没变,追不上她的人是我。
邻桌是一对情侣,在一边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烧烤摊烟火幢幢,有点熏眼。我咽下一口冷酒,浇灭心头的微烫。
在广告的尾声,白微轻笑着出现,讲述这支广告的拍摄理念及呈现内容。光影打得很好,她浅浅的梨窝在光的照拂下格外清晰,如同两粒小小的、不经意间从眼角逃逸的泪色淡珠。
在删了她之后很久,朋友告诉我,她当时等了好久,好久。等着我向她告白,等着我爱她。等到希望变成绝望,等到信心变成灰心。
“如果我后来没遇到我男朋友。”
“我还要等你一句表白多久?”
“不敢表白就算了,还自怨自艾的。”
“配不上我啦。”
不爱你十年了。
十年里,爱过的每一个人都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