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很快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还下起了雨,雨里甚至染着几丝寒气。
随着季节的转换,雨幕下的盛京越发平静,只是远山虽如黛,近处却是黑云压城,看似平静的盛京倒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更大的爆风雨……
元和十二年十一月,盛京城上乌云密布,雨拼了命的下着,而大兴皇宫,兴成帝拓跋宏连下两道旨意。
其一,下旨九公主拓跋明月与西北羌戎王族王四王子楼辰联姻,并于十一月初八启程前往西北。
其二,四王爷拓跋踆联姻楼乐公主,于十二月初七完婚。
人人都道这两桩婚姻是天赐良缘,修大兴与西北百年之好,但四王爷接到旨意之时,却是策马入宫求见兴成帝,请求收回九公主的联姻圣旨。
可惜,连皇帝的面都没见到,最后只能长跪于大殿之前。
承光殿外,一袭黄衣的男子跪于大殿之前坚硬冰冷的石地之上,任凭雨水浇透全身,背脊背依旧挺直,微哑的嗓音亦是坚定无比……
拓跋踆朝着殿内喊道。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九公主天生体弱多命,恐难当此大任,请父皇三思!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一声一声的恳求,直到最后,已近乎撕心裂肺,雨声乎大乎小,时而掩盖其声,然,纵使殿外如何风雨,殿内仍是毫无所动。
冷漠的帝王听着殿外的雨声和喊声,蹙眉烦燥的摔掉手中的书简,止不住的怒气。
“反了!真是反了!连朕的旨意都敢忤逆!”
御前太监秦总管觑见帝王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皇上消消气,可别气坏了身子,四王爷他也只是一时糊涂,哪里敢抗了皇上的意?”
年岁半百的帝王眼里透着惊疑。
“不敢?这都跪到朕的大殿外了,只怕再给他一个胆子,便要冲进殿里要了朕的命!”
秦总管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皇上息怒,要保重龙体啊皇上!四王爷万万不会做出此等以下范下之事,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啊!”
秦总管瞥了压着暴怒的拓跋宏一眼,满是担忧惊惧,拓跋宏如今随着年纪增大,身体虽每况愈下,野心却是有增无减。
自古帝王多疑心,拓跋宏也不例外,竟疯狂的怀疑自己的儿子们时刻会拉自己下位,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却是妄图求得长生丹药……喜怒无常,暴燥狠厉,一日更甚一日……
拓跋宏只觉殿外之声越发刺耳,越沉思越心惊,猛地吐出一口血。
秦总管惊骇的大叫。
“皇上……”
正准备开口唤御医,被拓跋宏抬手止住。
拓跋宏眼眸发沉。
“宣丞相入宫。”
秦总管心里明了。
“奴遵旨。”
忽然,拓跋宏猛地喝住了准备去宣旨的秦总管。
“等等!丞相那个老狐狸,自从十几年前那件事后,替朕寻的药再无半点消息……”
眉间微沉。
“宣刑部尚书苏予泽。”
秦总管揣摩到拓跋宏的一星半点打算,暗自心惊,却是低眉应道。
“奴这就去传唤。”
拓跋踆!你还真是朕的好儿子,想跪朕就让你跪个够!朕倒要看看,你能跪到几时!
大殿屋檐下,秦总管刚出殿就遇上了殿外前来看望皇上的皇后,行礼。
皇后眸里满是担忧。
“秦总管,你这急勿勿的,可是皇上……”
秦总管摇摇头。
“皇后娘娘,袋就别为难老奴了。”
秦总管沉吟一瞬,看了看四周,低声道。
“旨意已下,皇上不会收回成命,皇后娘娘和七公主可放宽心。”
秦总管恢复先前的声调。
“皇后娘娘,奴才还要替皇上去传人,就先退下了。”
皇后微微点头示意,唇角带了几分笑意。
“有劳秦总管了。”
皇后抬眸看向雨中挺直的身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没去,眼底闪过几丝怜悯。
四王爷,莫要怪本宫不帮你,和亲之人如果不是明月那丫头,便是本宫的玉儿,如今莫说西北局势如何,就是大兴也不安稳,本宫怎么会舍得让玉儿去送死?
皇后转身,眼里只剩漠然和冷厉。
要怪就怪你们生在皇家,有一个生性多疑的父皇!还有一个身份底微且死得过早的母妃,除了你们自己,谁也不能给你们半点庇护……
揽月宫。
一个身穿红衣的身影踉跄着奔向拓跋明月跟前,哽咽道。
“明月姐姐,四哥还跪着,我劝不住他!”
拓跋明月眉间满是忧色,却是伸手转转拍了拍红衣少年的肩,安慰道。
“小安,别哭,四哥向来执着,你本就劝不住。”
红衣少年哭得更凶。
“明月姐姐,你说四哥会不会有事?父皇向来心狠,会不会罚他?”
拓跋明月心下微沉。
“小安,我去劝劝四哥,你出宫去一趟将军府和丞相府,替我找一找楚皓旸和莞泠,他们都是四哥看重之人,就算他们也劝不住,还能请他们帮我把四哥带回王府。”
红衣少年猛点头。
“好!我这就出宫去!”
拓跋明月抬步便准备走。
幸儿从屋内追上给拓跋明月撑伞,担忧道。
“公主当心,可别淋坏了身子。”
拓跋明月摇摇头。
“四哥跪着淋了一天雨,我哪里还管什么淋坏不淋坏?走吧!”
承光殿外,黄衣的身影仍然跪着,口中的恳求亦是不断。
拓跋明月远远看着那道笔直的身影,心上一酸,眼眶微热,有些压抑的低喊。
“四哥。”
拓跋踆背脊背微微晃了晃,没有回头,却是固执道。
“明月,听四哥的话,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拓跋明月远远看着他的背脊,不敢走上前看他此刻自责无力又痛苦的神色,话语却是带了几分祈求。
“四哥,月儿听你的话回去,你也听月儿的话,回王府去好吗?”
话音落,没有回答,只有……
拓跋踆沙哑坚毅的恳求声。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拓跋明月眉间闪过痛色,嗓音失了往日的温和,缓缓走进那道身影,难以自抑地对着自己最亲近的兄长低吼。
“四哥,你这是抗旨!君子一言且,尚且驷马难追,何况父皇旨意已下,君无戏言,亦是关乎国之联姻,怎么可能收回成命!”
拓跋明月走至拓跋踆身后,抬眸看了看已临近夜晚却是空旷的殿内,心灰意冷。
四哥竟连父皇何时离开承光殿也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