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这场大戏一开场,便是敲锣打鼓,一刻不停。
出生是一件大事,死亡也是。
多说唢呐一响,不是大喜就是大悲。
吴世勋不会吹唢呐,不管婚嫁,不管接生。
他管的,是死人的某件事务。
有些戏,是活人唱给活人听,有些戏,是活人唱给死人听。
这两种戏吴世勋都唱,前者为了生计,后者则是告慰。
这是地方习俗之一,人们希望去世的人在死后也能感到快乐,所以让人唱一场戏。
戏终,在世的人觉得安慰,至于去世之人,自是被活人赋予了想法。
吴世勋对这样的习俗的感觉说不上好坏,好像给死人唱戏和吃饭睡觉一样,都是寻常事情。
生死也是寻常事情。
今日就要搭戏台子,战火虽还没完全烧起来,但时不时也有尸体被送到乱葬岗。
他们连一个坟包都不会拥有,只是和无数前人的尸体一起,裹挟着泥沙脏污,一起沉入幽深的地底。
吴世勋没想到会在乱葬岗遇到鹿晗。
鹿晗似乎也很讶异。
他们的关系,似乎比萍水相逢深一些,又没有到寻常朋友。
不打个招呼觉得无礼,多聊几句也觉得无礼。
边伯贤这些天天天来沁园听戏,他来鹿晗便一定会来。
所以两人是打了很多次照面的。
只是唱戏的人只唱戏,听戏的人只听戏,谁也不会私下找谁,谁也不会把戏当真。
“很巧,鹿副官。”吴世勋笑着道。
“是,很巧。”鹿晗道。
他见许多人在忙前忙后,似乎是在布置着什么,又问,“这是?”
“搭戏台子好唱戏。”吴世勋直说,在这里这不是一件要避讳的事。
“在这儿唱戏?”鹿晗有些疑惑。
“是我们这儿的习俗,给去世的人唱戏,求一个心安。”
鹿晗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这戏我是听不得的。”
“也不是完全听不得,只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听。”吴世勋继续解释。
“那我还是该去沁园。”鹿晗笑了笑,“现下叨扰了。”
“你来这儿是做甚?”吴世勋问。
“伯贤让我来看看这儿还能埋多少人。”鹿晗说这话时面上毫无波澜。
这算什么要求?
不好奇是假的,只是有些事情吴世勋不能多过问。
“我与你说了,你别告诉旁人。”鹿晗竟让吴世勋上前去。
吴世勋凑到他耳边,鹿晗呼出的气让他觉得有点痒,又觉得左耳连带着半边身子都有点酥麻。
这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上头最近有新的动作。”鹿晗轻声道,“毕竟合作迟迟谈不下来。”
边伯贤估计是要拿死了的战士做文章,想办法给首都那边施压。
毕竟这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多犹疑一天,哪怕一个时辰,都会造成无谓的牺牲。
这戏台上不能没有人,戏台下也是一样。
“你与我说这些,不怕我去乱说?”
“吴老板是知道轻重的人。”鹿晗望着已经成型的戏台,只道,“有些话,好像找谁都说不得,又好像找谁都说得。”
“与我,怎样都说得。你说,我便听。”吴世勋这话说的诚恳,“你大可来找我。”
鹿晗看了吴世勋一眼,又把目光移了回去,“想想你我都好似那青楼的头牌,这第一谁听着都好听,却只是个虚名。”
打仗也不过这么一回事。
“这人在一天,就敲锣打鼓过一天。”吴世勋在这块一直看的开。
小人物是构建历史的不可或缺,也是随波逐流的无能为力。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鹿晗念叨着,“吴老板,戏,你这便开始唱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