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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徒

吾帝言君

春归大地时风都带着一丝温润,三月的阳春里,整个晋洲的梨花都开遍了。

千里之外的农院中,一位老妇正躺在摇椅上听老头给她念着“曾权倾天下的摄政王林言”的话本。

洛殊这可是上个月才出的新话本,你必然还没听过。

无痕话本里的她,得了自在,修了大道。话本外的她,连尸身都不知葬在了何处,也不知,清明时有没有人给她扫扫墓碑?

至今四十五年,洛殊无痕始终没有寻找到她的墓地,如今年事已高,时日无多,也没办法在寻了。

洛殊你啊,都寻了大半辈子了,好好歇歇吧。阿言走时,给你我安排好了一切,就是怕你会这样。

洛殊对无痕的好,从遇见那一天就开始了,直到今日,仍然没有停止。算算下来,七十年里,竟然从遇见开始就没分开过一刻。

无痕洛殊,陪我奔波了四十多年,你后悔吗?

洛殊笑了起来,俯身为无痕盖好薄毯,又牵起了她的手,护在掌中,眼里的爱意毫不掩饰。

洛殊我总觉得这一生是为你而来的,自从五岁在小破庙捡到你时,我这一辈子就只有你了。

无痕笑了,咳嗽声变急切。洛殊将人扶起揽在怀中为她顺着气,通红的眼眶带了些水渍。无痕没拒绝,只是握着他的手,靠在他肩膀上,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安抚着。

无痕洛殊,这辈子,是我拖累了你,害你一生未娶,你怪我吗?

洛殊握紧怀中人的手,无声而笑。

洛殊陪了你一生,我无憾。甘之如饴!

无痕我也不知道话本里的转世是不是真的。洛殊,若有来生,我无痕,一定会嫁你为妻,陪你一世。

洛殊泪珠滑落,整个人都都在轻微的颤抖

洛殊那我贪心些,求个生生世世。

无痕笑了起来,应下了。

无痕好,我许给你,生生世世。

这一刻,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相伴一生,相陪一世,共同白了头发,却没能结成夫妻。如今倒是许了生生世世的誓言,真是又遗憾,又庆幸。

无痕的泪水滴在洛殊的手背上,而后整个人都轻盈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

无痕我要先行一步了,洛殊,你好好活着,不要害怕,我会在奈何桥前等你的,不会先走,你可不能随我而来。

洛殊泣不成声,没应下,

无痕好好,活着啊。

无痕缓缓合上眼眸,呼吸也越来越轻,直至停止。洛殊就那样将她揽在怀中,紧紧握着手,任由泪珠滚落。

凡间魂魄抽离,冥界里的人就醒了,记忆也断断续续的连接起来,无痕泪的泪液如潮水涌来。洛殊随她去人间历劫,守了陪了她一生,自己孤苦的命格,也在遇见花言后彻底改变。

忆柔知晓她历劫结束,急忙来查看,哪知无痕就呆呆坐在床上,话也不说,泪珠断线珠子似的往下落。

花神忆柔无痕,这是怎么了?不哭,娘亲在的,不哭。

忆柔将女儿揽在怀中,安抚,随后而来的花晋不明所以,不敢出声打扰,只在一旁静静等着。

其他三个女儿赶来,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无殇父亲,无痕这是?

冥王,花晋我也不知,无痕醒来时就是这样子的,许是劫难的记忆太过深刻。你们快去随你母亲安抚一番,我就在此。

无情是。

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无痕勉强稳住了自己,讲起了在人界的事情。

听完之后,一家人都沉默了,无痕心里还记挂着洛殊,她向家人坦白对洛殊的心动,拜别过后要去人界寻,却被花晋拦下。

冥王,花晋无痕,你若去寻小殊,只能隐身看着他自己历劫,不能干涉,否则会影响他的劫数,轻则灵力受损,重则性命攸关。

无痕父亲,我只远远看着。

冥王,花晋去罢,

无痕谢父亲。

花神忆柔我去一趟九重天,无痕的劫难更改,应当是阿言做的手脚。

无泪无泪陪您去,今日的事都做完了。

花神忆柔好,走吧。

无痕始终放心不下花言,动用灵里搜寻了一天,最终也没结果。就这样一来一去花费了两天,等她再次靠近小院时,满目都是喜庆红色。施法隐身在靠近,只见洛殊与她那没了魂魄的肉体,也穿着喜庆的红色。

洛殊将尸身揽在怀中,说着话。

洛殊无痕,我曾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得到你的青睐,没曾想,你走时,许给了我生生世世。真好啊,这样以后我与你,就都不会在分别了。你说了会在奈何桥畔等我,让我好好活着。可是,没了你,我哪里还能活着?不怕,我这就来陪你。

洛殊说着 ,喝下了一旁的毒酒,又打翻了桌上的烛台,火顺着漫天红绸燃出了艳丽的红霞,洛殊却只是笑着,与尸身相拥。

洛殊无痕,我来了。

无痕不能插手只得走出火海,魂都丢了,只知跪坐在地上,任由泪珠滑落。

大火将小屋吞噬殆尽,最后成了废墟一片,无痕只能就这样看着,心痛如绞。

洛殊醒来直奔冥界,花晋见了他,有些惊讶,倒也没有过多阻拦,只是让他回人间看看。洛殊一路都忧心忡忡,若是无痕仍然没有心动,他当如何?

人间早已入了夜,毕竟是三月里,夜风还是有些凉。洛殊在废墟前见到跪坐的无痕时,心里的喜悦无法言说。试探着喊出口,声音却堵在嗓子里,出不来

洛殊无痕!

无痕还在失神中,整个人都是麻木的,熟悉的声音让脑海清明了一瞬,趁着那一刻用尽力气撑起早已经力竭的躯体吃力的站起来。无痕转过身,用痛哭过后通红的双眼看着洛殊,泪珠又续上了。

见她整个人都要碎掉了的模样,洛殊只觉得心在滴血,一个箭步冲过来将人揽进怀中。无痕抬头与他四目相对,双手捧着他的脸颊,泪珠砸在衣襟上,晕成一朵朵小花。

无痕洛殊,我许给你,生生世世。

干涩的声音,这一口比丝竹更加悦耳。

洛殊心脏狂跳,低头在无痕额间落下一吻,为她拭掉泪珠,将她整个人在怀里藏好,从现在开始,他的心有了归宿。

无痕历劫沉睡了七十一年,刚刚醒来就花费了灵力寻了一天花言,接着经历了大悲大喜,如今实在撑不住,晕在洛殊怀中。

洛殊无痕,醒醒,

洛殊吓得不轻,立刻带人返回魔界。刚到殿前就遇见了父母,两边都有些不知所措。

雨神语汐我儿,你何时历完劫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洛殊母亲,父亲,无痕不知为何昏迷,九重天太远,我带她回来宣魔医诊治。

雨神语汐你先带她去,娘这就去找魔医。

洛殊是,孩儿告退!

魔尊,洛彦四弟的书信昨夜刚到 ,这小子怎么今日就历劫回来了?无痕怎么会在这?

雨神语汐夫君,你行去将魔医召来,我先去过去看看,无痕是女儿家,小殊又花名在外,可不能让下人误会了,传出去多无痕不好。

魔尊,洛彦好,我这就去。

洛彦将魔医带到,立刻就休书一封传给花晋,女儿奴冥王立刻带着鬼医不远万里赶来。

忆柔在无泪陪同下来到星辰殿,每次来此都能看见闻权,忆柔开始也劝他,次数多了,她也不劝了。

花神忆柔帝君

闻权是忆柔啊,无痕的劫难已经完了,她应该这两日就回来,不必担心。

花神忆柔帝君,无痕已经回来了。我来此,是想看看,无痕历劫的变数是不是与阿言有关。

闻权望着女儿,有些不忍,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

闻权忆柔,历劫的难是不能消的,无痕未经的难,会一一应验在阿言身上,她自己也受了反噬,如今在沉眠。有阴阳两生境在手,我们寻不到踪迹的。

花神忆柔早知道是这结果,就是忍不住想来问问。

闻权回去吧。

花神忆柔父亲,母亲有消息了吗?

忆柔的话总能给闻权一丝安慰,毕竟那数万年,他也是靠着忆柔才勉强撑住。

闻权还没有,忆柔,我有时候真的比你更期盼阿言能早些回来,可我又觉得,那对她过于残忍。

忆柔看着一头银发的父亲很是心疼,她将自己化成了孩童的模样,陪他一同坐在大阵边上。

花神忆柔从前父亲总是为我考虑,放弃了许多,也错过了许多。如今,我能独当一面,我的女儿也能撑起神族,父亲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花神忆柔这漫漫神途里,总得有人牺牲自己的,父亲已经守了半生,该歇歇了。

闻权柔柔,是为父无能,

花神忆柔父亲,您压下翼族之乱,蛇族叛起,六界在你的守护下和平数万年,这些功绩,历代天帝哪个达成过?您不该妄自菲薄。儿有儿的使命,阿言也有自己的责任,您歇一歇,剩余的路也让我们自己走罢,您庇护我们,够久的了。

闻权拥住女儿,没出声,忆柔也静静的陪着,没做声。

无泪守在殿外,恰巧碰到前来禀告闻权的千寻绝。这些年总是遇见,时间一久,也就熟络了。

无泪千寻神君,

千寻绝元君

无泪恕我冒昧,神君来寻帝君可是有要事?

千寻绝不算要事,不急。

确实,天天派人守在天门处,刚刚得到回禀无泪陪同花神来九重天,千寻绝立刻就将准备好的事宜拿出来,直奔星辰殿。找闻权是其次,主要的还是来偶遇心上人。

无泪那千寻神君能否行个方便,稍等一会。

千寻绝这,

无泪神君,花神殿下在里面,帝君父女许久未见,有事相商,还请神君稍等。此事,就算我欠神君一个人情,改日请你喝酒。

千寻绝望着无泪,垂下眸子以掩饰心中狂喜,没想到还会意外之喜,挺好的。

千寻绝无碍,我在此等着就好。

无泪同为阿言麾下,却是这些年才见过你,没去拜访过 ,也实属冒昧。还有围猎之时,救命之恩,还未谢过,实在抱歉。

千寻绝元君客气了,如今殿下不在,你又要照料雪蹄与婴龙,又要守护四方之一,都没有时间回九重天,就不必记挂这些小事了。

无泪那不行,

千寻绝殿下已经替你谢过,元君不必如此的。

无泪殿下做事周到,我早该想到的。可我还是想谢过,不然心里总觉得欠你些。

千寻绝元君若是执意要谢,不如下次巡查时带上我。

无泪迅游一年两次,一次至少两月有余,实在不算什么轻松的事,神君还要寻心上人,这恐怕有些不妥。

千寻绝我寻到了

无泪那真是恭喜神君

千寻绝可她有了新的生活,新的家人,不愿情爱,我如今,也心中忧伤,就想出门散散心。元君若是不便,我也不强求,自己一人去也行。。

无泪看着眼前突然落寞下来的人,说不上来的同情,“等了千年,寻了千年,最后发现不需要他了,真的惨。”而后应下了。

无泪我十日后出巡 ,到时候来叫神君。出门在外比不得九重天,神君可以先准备些用的东西。

千寻绝多谢元君。

千寻绝正道谢忆柔就推门出来了,得知千寻绝来寻闻权,忆柔也就没多打扰,带着无泪走了。

魔医诊治过后,告知洛殊无痕只是过于虚弱,又经历大喜大悲,心神受了刺激 才昏厥的,静养几日,在吸收些灵力就好。这才稳住了这位少主的心神,魔医一走,语汐与洛彦就发难了。

雨神语汐洛殊,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洛殊是。

魔尊,洛彦说说吧,无痕缘何会虚弱至此,又如何会经历大喜大悲,以至于昏厥?

洛殊望着父母,一掀衣袍跪了下来。

洛殊孩儿与无痕人间历劫,陪伴一世,临了,无痕应下孩儿生生世世相守。她历劫归来后,孩儿尚在人间,却随她而去。无痕不得干涉劫难,就在一旁看着,这才受了刺激。孩儿与无痕已经定了终生,孩儿此生非无痕不娶!望父亲,母亲成全!

语汐听完愣了好一会,洛彦白则是白了洛殊好几眼。

魔尊,洛彦你先出去躲躲,

洛殊父亲何出此言?

魔尊,洛彦我已经传讯给你四叔,告知他无痕在此。你四叔爱妻女如命六界都知晓,若是让他听了这番话,哪怕是为父也保不住你。

语汐反应过来,也附和了洛彦。

雨神语汐这也不怪你四叔,确实如此。你那些年浪荡成性,花名在外,实在是声名狼藉。而无痕,刻苦修行,精通医术,温柔良善,又位列四元君之一。求娶她的人,光是神族就不在少数,你哪里拿的出手?

洛殊母亲,我已经改过了。再说了,我功力也不低,长的也不差,大小也算魔界少主,怎么就拿不出手了?

语汐对这早年间混世魔王的儿子劝解不来,找借口离开了。

雨神语汐夫君,我去看看无痕的药好了没有。这儿子,就交给你了,好好劝劝他。

魔尊,洛彦夫人慢走。

洛殊魔尊大人,这可是你儿子的终身大事,你当真不管管吗?

魔尊,洛彦无痕也算我半个女儿,哪个做父亲的,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去跳火坑?

洛殊无语了,就静静看着自家父亲,正在气氛僵持不下之时,花晋来了。

冥王,花晋这是怎么了?

魔尊,洛彦四弟,快请坐。

洛殊四叔。

冥王,花晋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让小殊跪着?

魔尊,洛彦这逆子痴心妄想,让他跪跪也好,冷静冷静,顺便拿面镜子照照自己。

冥王,花晋哦?痴心妄想?

魔尊,洛彦没什么,无痕无碍,雨汐正照看着,四弟要先去看看无痕,还是先喝口茶休息休息?

冥王,花晋先去看看无痕,这孩子,历劫回来就急急忙忙的出去了。

花晋佯装不知情,要随洛彦走,洛殊一声吼,停下了两人的脚步。

冥王,花晋四叔,我要娶无痕!

花晋转过头看了洛殊一眼,还是温和的模样,洛彦望着儿子,递给他一个眼神“好自为之”。

冥王,花晋你说什么?

洛殊我要娶无痕,我们已经定下了生生世世!

冥王,花晋你到比武台上等我,容我先去看看无痕,剩下的,慢慢说。

洛殊好,我在比武台上等着四叔。

忆柔回到冥界看见花晋留的信,带着无泪匆匆赶往魔界。无痕为了洛殊不顾自己,花晋心里肯定憋着口气,何况他们还许下相守誓言,洛殊若是正人君子,花晋必然不会阻挠,可他声名狼藉。如今无痕又是在魔界,又是昏厥,洛殊必然要挨上一顿。

毕竟不是多了几万年修为那么简单,洛彦与雨汐就在一旁看着,魔医也侯着。洛殊拼了半条命,撑了三个时辰,忆柔带着无泪赶到时,洛殊身负重伤。

花神忆柔夫君!

冥王,花晋夫人,你怎么来了。

花神忆柔快住手。魔医,还不快将你们少主带下去!

魔医得了洛彦默许,急急忙忙带着人过去抬洛殊。雨汐交代了几句,就去看忆柔,没多管。洛彦看都没看,直接略过。洛殊伤势重,也确实被气着了,昏了过去。

花神忆柔小殊他才几境,你怎么能下如此重的手?

花晋在妻子面前,不敢多说一句话,忆柔训他,也不回嘴。

魔尊,洛彦弟妹,这可不能怪四弟,他已经手下留情了。

雨神语汐确实手下留情了,就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哪里撑得住三个时辰。

花神忆柔大姐,大哥,你们怎么也不劝着他点,由着他胡来?若小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雨神语汐忆柔,花晋并非莽撞之人,不必担心。

冥王,花晋大哥,让人奉茶吧。

魔尊,洛彦好。

洛彦吩咐人去煮茶,趁着这点时间,几人又去看了无痕。而后,无泪守着无痕,几人到会客厅室,喝茶。顺带聊了一下,孩子的事。

冥王,花晋无痕这孩子 ,吃的苦太多了。亡国,试药 ,那些记忆过往,都对她造成不小的影响,她不过轻易相信别人,也不敢尝试情之一字,都是因为儿时的变故。我并非是对小殊有偏见,只是,小殊花名在外,我不想我的女儿受到伤害。大哥,大姐,我希望你们能够体谅一下我。

雨神语汐花晋,忆柔,这逆子早些年不服管教,花名在外,无痕与他的事我们都她他说了。这小子确实配不上无痕,可他既然诚心,我也想为他求个情,至少,先看看他的诚意。再者如今你也治了她一顿,现下,他对自己也有了个认知。

魔尊,洛彦确实,若他只是一时兴起,图个新鲜,我们也不能让他害了无痕。

花神忆柔大哥说的是,我也不能让女儿冒险,就看看小殊今后的态度如何,在做决定。

雨神语汐但愿他真心悔过,不在留恋花丛,收收心,做个痴情人。

魔尊,洛彦许久不见了,明日正好是约定的时间,不如你们今夜歇一晚,明天一起到天鉴院聚聚。

冥王,花晋确实,无痕历劫至今,我们兄弟几人,也七十多年没聚了,明日一道也不错。

第二天一早,四位长辈启程前往天鉴院,无泪留下守护无痕,洛殊卧床静养。花晋与洛殊一战消息不胫而走,各方求亲者蠢蠢欲动。

四日后无痕醒来,道谢过后,随无泪离开,前往九重天处理历劫期间积攒事宜。

雨神语汐无泪启程巡查,千寻绝随他一道,也算热闹。无痕还未痊愈,无殇要替他去一趟,走时正巧在天门外碰到。

无泪姐姐

无殇不是早就出门了吗?怎么还在这?

无泪千寻神君正好要出门散心,我想着一个人也无聊,就与他结了伴。

无殇看着千寻绝,说不上来有什么不好,只是每每想起他在洛情宫问的问题,就不由得生出寒意。

无殇下次若是无聊,就让我陪你一起,怎可劳烦千寻神君。

千寻绝不敢,元君客气了。

无殇神君,无泪孩子心性,若是有冒犯的地方,还望神君见谅,别跟她一般见识。

这句话出口,千寻绝就有所察觉,他在人间时,差点要了白漫殊的命,或许是由着那一点,让现在的无殇对他有顾忌,怕他伤害无泪。

千寻绝元君多虑了,同为殿下麾下,不会有何过不去的坎。

无殇望着他,也觉得自己多虑了,交代了无痕几句就走了。

千寻绝元君前几日刚刚回来,按理来说,要到八月才去巡查,这次缘何而去?

无泪无痕姐姐历劫时遇见了殿下,她回来后没有调养就去寻殿下,耗光了灵力。如今要修养个一年半载,现在只有我姐姐有空闲,所以只能她替无痕姐姐去借与妖族的四洲巡查。

千寻绝原来如此。

千寻绝没多言,只是偷偷传讯给殷玄墨,告知无殇将要去妖族巡查之事。

无殇前脚刚到,殷玄墨后脚就跟上了。这些年,也算熟悉了,倒无甚拘束。

殷玄墨,妖王元君

无殇少主多礼

殷玄墨,妖王听闻无痕元君有事,换人巡查,我便守在此处,妖族地势复杂,毒虫蛇蚁与灵智未开的妖民众多,唯恐伤及元君,若元君不弃,这一路由我陪你一道。

无殇多谢殷少,主劳烦了。

“劳烦,怎会劳烦?陪你,刀山火海,甘之如饴。”

在殷玄墨与千寻绝的陪伴下,这一趟巡查十分顺利。而后直至无痕修养好,无殇才未去妖界,一切又回到正规,只不过,殷玄墨与无殇更加熟络了。

如今翼族有花言重整的规则护着,虎视眈眈的人多少顾忌神族,不敢轻举妄动。

大战损失至今全部恢复,木倾城代理翼界政事。大将军棋鸿辅佐,名将黑羽,半禹轮番巡查。丞相秋槐,于翼族稳定后,辞官云游。膝下养女秋珏由木倾城接入王宫,在重林肉身重塑后,无意发现秘密,而后自愿久居密室守护重林。

时间流转,封执一如既往守在花言棺椁旁,等待沉眠的人儿醒来,这一等,又是七十余年。

周边一片漆黑,花言伸手摸索了一会,好在棺椁不是木质的,没有腐烂,也没有难闻的气味。唯一不好的是,这棺椁是浇筑的,若不是璃夏随她一同下葬,根本就打不开。

封执坐在棺椁上,听见动静急忙跳下来,过了一会,花言总算是用璃夏将金棺盖撬开了一点缝隙艰难的爬出来。

这个墓室没有林栩修建的豪华,目测来看应当是侯爵的等级。花言将玉面带上,提着璃夏,又顺了几件随葬品,就摸索出路去了,封执没多言语就跟在她的身后。

一百多年过去,宣朝倒是还没倒,只不过皇帝换了。自玄桁帝开始,颁布春祭,如今,正是举行春祭的时候,一为祭奠开疆拓土的太祖林栩,二位纪念奠定盛世女相林言。

柳渡陛下,祭祀大典已经完成,陛下是要回晋洲行宫休息还是去微服私访?

宣肃今日有些晚了,回行宫吧,明日去。

柳渡是!

行宫是曾经的晋王宫,晋国如今,还是叫晋洲。百姓从没有忘记那位殉国的公主,她的祭日,可比宣朝三年一次春祭隆重得多。

宣肃又到晋言公主的祭日了?

柳渡回陛下,还有三日。

宣肃唉,每年到这个时候,孤的皇祖就要被一顿编排。偏偏祖上传下来就不许干涉,孤这脸上真是有些挂不住。

宣肃孤很多次想下令把这祭典禁了,可我那痴情的皇祖,为这公主一生未娶,又封她一个死人为后。让孤这个晚辈,实在难做。

柳渡那陛下觉得,怎样的人,值得如此做?

柳度随口一句话将宣肃拉入了回忆。《霄帝朝史》《桁帝朝史》是他最喜爱的两本书,他倾慕于那位武能助宣霄开疆拓土,文能为宣桁稳定朝堂的女相,太傅,摄政王“林言”。那位将宣朝推向盛世的传奇女子,宣肃无数次叹惋,他的生不逢时,如若成他在位,林言绝不会落得幽囚至死的下场。可惜,没有如果。

宣肃应该是,林言那样的。

柳渡陛下眼光非凡,那样的女子,除去天子,应当没有男人能配得上吧。

宣肃传闻她生得美极,与我那传闻里天仙临凡的皇祖晋言公主一般。偏偏她们一张画像也没有,只有个陵墓,供人瞻仰。

柳渡陛下,行宫到了,您早些休息,属下安排一下明日事宜。

宣肃去罢。

宣肃走进殿中也没多疲惫,就随意转了转,见到墙壁上镶嵌的明珠,没忍住伸手碰了一下,哪知这明珠有异,他无意触碰到暗室的门。

宣肃竟然还有暗室,真是稀奇。

宣肃没叫人,自己举起桌上烛台,进了暗室。下了三十多个台阶,才到平面。

点燃暗室里的烛台,机关运转,其余的几十座烛台都亮了起来,顶上镶嵌的一颗夜明珠也透出光辉。暗室一瞬便亮如白昼。

宣肃被恍了眼,闭目了好一会才勉强适应,待眼前一幕映入眼帘,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里有十余张画卷,都是一个人,一位戴着玉面,身着华服的女子。从形态来看,是位美人,宣肃以为这是哪位公主的画卷,无甚兴趣,打算走近看看就走。可画卷下的落款,“林言像”三字让他魔怔。

宣肃取下一张画卷,仔细检查,确认了是有些年代的,更是惊喜。直接取下一张画卷回殿中,看了一夜。

次日清晨,用过早膳后宣肃乔装打扮了一番由柳渡与十余名护卫陪同伪装成商人,前去私访。

花言在墓室里转了十几圈,总算是找着了出路。看天色尚早,找了片梨花林打算好好休息一番。没成想睡得久了一些,在睁眼,天已经黑了。

花言这沉眠的遗症也不知要多久才能恢复,一睡就是一天,还怎么游历?

揉捏了一番发酸的脖颈,花言才借着月色开启路程。走了一会,听见潺潺溪流声,于是巡声而去,准备饮些水。

捧起水来,还未喝下,微风拂过空起里隐约带了丝血腥气。花言没喝,手握住了璃夏,向传来血气的草丛里靠近。

正要挑开草丛,一支箭羽从后方袭来,花言拔出璃夏挑开箭羽,正在此时暗处出来十余位蒙面人。看样子,像伙杀手。

看到人不一样,为首的人下令灭口,花言尚未开口就被团团围住。

花言我今日不想杀人,若你们识相,就赶紧离开。否则,你们都要葬身于此!

刺客觉得她在信口开河,没理会,照常攻击。花言与刺客交手四招就放倒了两人,还夺过刺客刀刃,不过一炷香,十余人片甲不留。花言将剑插入土中,转身看着草丛,很是无奈。

花言还不出来?

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而后一名满身鲜血男子走了出来。

柳渡多谢道长相救!

花言你没事吧?

花言本想去扶,柳渡却一掀衣袍跪了下来。

花言你快起来!

柳渡道长,我与我家主子出门行商,不慎被贼人盯上。我家主子受了伤,被我藏于东面二里破庙内的佛像之中,我如今引开贼人身受重伤,劳烦道长,去救救我家主子...

柳渡说完话,就晕了过去,花言看着地上的刺客尸体实在无奈,杀人功德肯定扣了,必须弥补的。于是将柳渡藏在草丛里,自己顺东前往破庙。

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刺客前找到了佛像里的宣肃。花言摇了摇人,宣肃勉强睁开了眼,见到玉面那一刻,他没忍住喊喃喃叫了那个名字。

宣肃林言,

花言嗯?你的护卫叫我来救你,你中箭了,箭上有毒,忍一忍,我这就带你离开。

宣肃看着眼前人,胡乱点头应着。花言也不敢过多耽搁,扶起人来就走。也不知道是不是睡了百年运气太差,刚出破庙就遇见了刺客。花言将宣肃靠墙放下,拔剑迎敌。宣肃也在这一刻,彻底昏迷。

等花言将刺客杀尽,宣肃早已经昏迷不醒。她背也背不动,只得拆下庙上破门一扇,又扯下经幡拧成一股绳,系在破门板上,而后将宣肃放门板上,拉着他走。

一路坎坷,走了近五里地,花言体力跟不上,双手也尽数磨破,流了血。刚准备休息一番,就来了一队人马,举着火把,原本是停下问路,直到随行的臣子看见门板上躺着的宣肃高喊了一声,一队人立刻拔刀将她围了起来。

臣子是陛下!

花言愣了一下,没反抗,任由护卫将刀架在她脖颈旁。好在那随行的臣子还算讲理。

臣子夺了武器,把人带回去,关在晋洲地牢。不得用刑,待陛下醒来,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花言等一下,大人,往西大概七里,有一条小溪,是那人托我救人的。他受了重伤,尽快派人去寻吧。

那子臣点了点头没说话,说话期间宣肃已经被抬上马车,随行太医正在为他诊治,天边泛出鱼肚白大臣才命一队人启程前往行宫。花言也被押回晋洲,还未入城,去寻柳渡的人也将他带回。宣肃柳渡被带入行宫疗伤,花言被送往大牢关押。兵分两路,互不干扰。

牢房是单独一间,由御前侍卫看守,门窗是精铁特质,上了锁独有大门下的一道小窗能打开,以便投放食物。入狱后倒也没有人为难,只是手铐脚链颇重,让花言有些难受。再加上为拉宣肃耗尽力气又磨破双手,之后也没有清理,伤口一直火辣辣的疼。

大概坐了两三个时辰,就有人来送饭。倒不是泔水之类的肮脏之物,也不是山珍海味,就两个大馒头,还有一罐清水。花言很多年没吃过食物了,捧着两个馒头看了好久。

守卫隔窗看她这样,实在觉得可怜,悄悄了扔个果子进去给她。花言满手伤痕被热馒头烫了个实实在在,吹了好几口气才缓过来。

封执心疼,想替她疗伤,却在又一次穿过花言躯体后,独自沉默。

这牢房里有些冷,就一道半掌大小的窗能透进光来,微弱到忽略不计,还好桌上油灯能勉强照明。

又一次送来饭菜时,花言困倦难当,硬撑着不敢睡去,生怕错过出去的机会。熬到第四次送饭,实在撑不住,才勉强阖眸。

宣肃醒来忍住了肩膀疼痛,一旁侯着的大臣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他先行质问。

臣子陛下醒了!

宣肃她呢?林言呢?

臣子愣了一下 随后醒到了花言。

臣子陛下,说的可是一位戴着玉面的女子?

宣肃是她,她救了孤。她人在哪?

臣子陛下,那时情况不明,臣不敢妄定,将她暂时关在晋洲地牢,派人看护。如今,人还在地牢。

宣肃地牢在哪?快带孤去。

臣子陛下,太医说,您需静养,

宣肃孤说,带孤去!

大臣被宣肃的威压吓到,急忙叫人抬来御辇,带宣肃去地牢。一路上,宣肃都在催促,临近之时更是心如擂鼓。

公公陛下驾到!

守卫参见陛下!

宣肃她人呢?

守卫回陛下,人犯在铜墙铁壁里。

宣肃带孤去。

守卫是!

守卫打开层层叠叠的铜铁门窗,每近一步,宣肃的心就收紧一分。最后一道门打开,昏暗的灯光,迎面而来湿冷了的空气,让大氅加身的他都忍不住打了个颤。

花言躺在冷硬的木板上,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三指粗的脚链与沉重手铐格外醒目。

宣肃屏住呼吸 ,一点点走近,让守卫不许出声,生怕吵醒了睡梦中的人儿。看清玉面那一刻,帝王险些喜极而泣。这人比与画卷上的一样,玉面,神态都一样。

宣肃把她脚链手铐的钥匙拿来,孤要为她解开。

守卫是!

宣肃先为她打开脚链,全程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弄疼了。等打开手铐时才看清,她一双手上尽是伤痕。宣肃有些心疼,动作轻柔了许多,不敢碰到她分毫。最后顶着伤口崩裂的危险将人抱到御辇里,与他同乘,一直到将人放在榻上,才去处理伤势。

宣肃宣太医!

公公是!

宣肃等等,叫个女医来为她诊治 ,在检查一番,看看她可有受别伤。

公公陛下,那这玉面?

宣肃不许动!不许摘!

公公是!

宣肃再回来时,花言的双手已经被包扎好,就是人一直没醒。女医说她有些烧,又力竭,已经灌过药,等她自己睡够了就会醒。坐在榻边看了一会,宣肃没忍住摘下了玉面。

宣肃竟真有天仙临凡。

帝王眼睛都挪不开了,盯着昏睡的人看了一个时辰,直到柳渡求见。

宣肃你刚刚醒,不好生休息 跑着来做什么?

柳渡陛下,我托人救你,听说她被下了大牢,臣斗胆请陛下放了她!

宣肃你说这事啊,起来吧,人已经放了。

柳渡谢陛下!

宣肃你在哪里遇到她的?

柳渡城郊破庙外的小溪旁,臣负伤藏身于溪边草丛,她路过饮水,却被刺客发觉,下令灭口。臣伤重难支,托她到破庙佛像中救陛下,剩下的臣就不知道了。

宣肃来人!

公公陛下,

宣肃孤当时已然昏迷,她是如何将孤带回来的?

公公陛下稍候,来人,将东西抬上来?

几人抬上来一面破门板,镂空的看着倒是轻巧,上面还有一条破经幡拧成的绳子,宣肃与柳渡见到基本上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公公陛下,那位姑娘就是将你放在这门板上,一路人力拉着走的。

宣肃难怪她一双手磨得血肉模糊,连肩上都破了皮。若不是女医为她检查,都发现不了。

宣肃走近,上面果然还有血迹。

宣肃柳渡,下去休息吧。她有太医照料,不会有事。待她醒来,孤会道谢,不会为难她。

柳越是,臣告退!

花言一觉睡了十二个时辰,再次醒来,入目的是明黄琼帐,屋中陈设有些眼熟。侍女见她醒来,一般呼喊着通报,一般赶过来扶她。

宫女快禀告陛下,她醒了!

花言揉了揉昏涨的头,人有点迷糊。等她缓过来,宣肃已经推门进来了。那张与宣霄六分相似的脸,花言怎么看都觉得不大顺眼。

宫女拜见陛下!

此起彼伏的声音让她定了神,寻声看去时,那人已然行至榻前。宣肃坐在榻边,一上来就嘘寒问暖,倒是给花言整不会了。

宣肃可有哪里不舒服?头晕不晕?手还疼吗?饿不饿?

宣肃声音本就温和,如今这语气简直快成哄了,花言看了他一眼,又想到了宣霄记忆一时间有些混乱,胡乱点了头又摇头。宣肃没能明白,没忍住靠近,花言本能往后靠,却被宣肃下意识抓住了手,疼得出了声。

花言

宣肃抱歉,孤,不是故意的,快传太医!

宫女

宣肃还很疼吗?

花言看着眼前这位帝王,很是不解,就算是救了他,好像也不至于如此。尤其是他这容貌,语气,实在与那人太过神似,花言最终没忍住开了口。

花言陛下,草民无事。草民斗胆,敢问陛下何名?

公公大胆,区区庶民,怎可,

宣肃无妨,

宣肃我姓宣名肃,如今的宣朝帝王,宣和帝!

花言又是姓宣,

宣肃你说什么?

花言草民逾越了。

花言看着宣肃记忆回旋,林栩骗她,以至于那时作为储君的她没护住晋过,只得城楼自刎以身殉国。宣霄出尔反尔,利用无痕逼她留下,让她守了十余年盛京。宣桁更是可恶,她掏心掏肺的将他带大,教他治理山河,甚至为他铺垫出一个盛世基础,可他联合那一群人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将她幽囚至死。

愣了片刻,花言亦然觉得该远离,毕竟在宣家手上,她吃的苦头太多,如今实在是不想在有什么关联。

花言陛下,草民一介小道,能救陛下乃是陛下真龙护体机缘所至,如今贫道伤势已愈,也该继续云游了。还望陛下恩准,多谢!

花言话说得客客气气,将一切归功于真龙气运,可话里话外都在说她要走,宣肃不解她为何想离开,当然就算知晓他不会放她离开。她可是与林言一模一样的人啊,他怎么能让他走?

宣肃道长救孤一命,孤自然尊重道长的决定。

花言多谢陛下!

宣肃只是,孤如今伤势不轻,柳渡将军,就是托道长救我的人,也是重伤卧榻。如若风声不小心走漏,实在是不妙。只得劳烦道长,稍做停留!

这熟悉的说辞,简直给了花言当头一棒,偏偏现在她不得不应下,实在可恶。

花言陛下所言有理,叨扰了。

宣肃道长言重了,你是孤的救命恩人,孤必然会招待好你。

医师臣拜见陛下!

宣肃快来看看,道长恢复的如何了。

医师是。

事已至此,花言也懒得争辩,既然走不了,不如享受享受,做一做这闲散富贵人。

医师陛下,这位姑娘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每天换药,不要沾水,不出半月就能恢复如初。

宣肃嗯,下去吧。

医师臣告退!

待太医离开,宣肃屏退了所有人,望着花言,郑重开口。他这架势将花言吓了一跳,

宣肃道长,可否告诉孤,你名唤何?

花言不解,还是说了。

花言我名“林言”!

也不知这有什么关系,只觉得说完名字,这皇帝看她的眼神都变。

宣肃那孤能唤你名字吗?

花言看着宣肃,一阵腹诽,宣家帝王有病,祖传。

花言陛下随意。

宣肃阿言饿不饿?可要用膳?

花言陛下,草民想喝白粥。

宣肃来人,吩咐厨子熬些白粥送来。

宫女是!

宣肃还有别的,可要尝尝?

花言不了,多谢陛下

宣肃阿言哪里人?

花言是 ,晋洲。

宣肃你是竟晋洲人,想必今日祭奠对你也有深意。

花言有些懵,还是用心糊弄。

花言是。

宣肃那阿言往日都是如何祭奠?孤让人为你准备东西。

这一下把花言问住了,她哪里知道。她犹豫之时,宣肃也起了疑心。

宣肃阿言,可知晓,宣朝第一女相林言?

话风一转,花言松了口气,只是提及女相林言,心底到底积攒着些火气。

花言若是重新给她一次机会,林言绝对不会入朝。

宣肃望着她,心底有有个大胆的想法“她不是转世,就是林言!”

宣肃阿言,为何如此笃定?

花言宣霄连同宣桁都不是什么善茬,执掌江山的人,又何必为了一个小小诺言,舍弃利益?

花言陛下,草民一时口快,陛下恕罪。

宣肃一惊,想要继续听,花言也察觉到,立刻闭口不谈。但也足够让宣肃坚定内心想法,平常人,可不敢直呼天家姓名。

宣肃确实该治罪,怎可直呼天家姓名?还是当着孤的面。若是不罚,倒真有些说不过去,孤脸上也挂不住。

花言草民认罪,愿受刑罚。

宣肃好,那用过膳后,让人带你来书房。

花言是。

宣肃说完径直走了,花言也没多想。用过膳后,就让服侍的宫女带她前去,走出殿外,眼前的景象让她愣了许久。

恍惚间,花言仿佛看见了晋国皇帝在长廊下教她如何恩威并施,拿捏大臣。而皇后就在一旁为他们抚琴煮茶,静静陪伴。

走过御花园,那株帝后亲手为她种下的梨花早已枯朽,唯有一具枝干,还立在原地,不肯倒下。

花言眼眶有些发酸,没忍住走近抚摸起枯死的梨树枝干。她殉国时,这梨花不过竹子粗细,如今看着这一具枯木,竟是有一合抱大小,它开花时,必定美极了。

宫女姑娘,这是晋国就留下的古树,传闻是当时晋国的帝后为寻回的女儿晋言公主栽种的。可惜,后来晋国灭了,晋言公主殉了国,可公主连尸身都没有留下,这好好的一家人,就连死去也天隔一方。

花言是啊,如果林栩没带走晋言的尸身,他们一家应该在皇陵团聚的吧。

宫女晋洲子民,从没忘记过接晋言公主回家,每年的今日,都会举行祭奠,长长的纸桥会搭到城郊,百姓会身系麻绳,手举魂幡站在纸桥边上,将晋言公主的魂魄引回皇陵,与帝后见上一面。

眼眶蓄了泪就会分外酸涩,花言没接话,只是摇摇头,示意宫女带她走。

到了书房,宣肃早就恭候多时。

花言草民拜见陛下!

宣肃真是奇怪,你还是第一个拜见我不跪的人。

花言陛下,草民是修道之人,若是跪了,您会折寿。

宣肃哦,宣朝信奉道家,孤倒是没听过,竟还有这等说法。

花言那草民这就给陛下跪下,

宣肃不必,道家子弟非大典无需大礼,孤开玩笑。

花言陛下唤草民前来,所为何事?

宣肃修道,能延年益寿?

花言看机缘,不是每个人都能羽化登仙的。不过,道修心,也修身,至少身体不会太差。

宣肃那可有何容颜永驻之术?

花言陛下,神仙尚且不能容颜永驻,何况凡人?

宣肃那若是得道早,是否能活上数百年?

花言这确实是有,只是实在少。只要修出灵力,还能入境,至少能活二百七十余年。不过,万里无一。

宣肃那,若是已经入境,但身受重伤呈现已死之状,还能活吗?

花言这要看机缘,若是天时地利人和都有,那多半是死不了,只是需要人为施救。当然,万里无一,这样的,同死也差不多,不过能在沉睡中挣扎一番而已。

宣肃孤倒是遇见过一个特别的。正是如今我朝国师,她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可她说自己已经数万岁。身体也不太好,看上去病恹恹,太医为她把脉总说是油尽灯枯,可朕父皇五岁时,她就是国师了。

花言陛下,她唤何名?

宣肃“九日”。

听到这话,花言整个人都惊讶住了,急忙摘下面具,询问。

花言陛下,草民与她是否有些相像?

宣肃望着眼前的人,咽了咽口水。

宣肃朕没见过她真容,她与你一样,一直带着面具。一直住在当初幽囚女相林言的城郊道观,孤一年也就见到不超过三次。

花言陛下,可否允许草民进京去寻她?

见她这着急的模样,宣肃有些吃惊,还不忘刻意为难一番。

宣肃阿言,这不太好办,她平日不见人,孤去都不好使,别说是你了。

花言陛下,若是别人,草民不敢妄言,可若是我,她一定会见的。求陛下成全!

眼看花言急得不行,宣肃也没在多言,立刻传书回京,让国师不要外出,回来后立刻觐见。

宣肃不要急,她从没有出过远门,孤已经告知她回去之时要觐见。你放心。

花言多谢陛下!

宣肃看你如此着急,想必她与你关系非同一般,可以告诉孤吗?

花言陛下恕罪,草民不愿透露。

宣肃不愿就不说。

花言陛下可还有事?

宣肃挥手让她告退,花言刚到门口,他又改了主意。

宣肃等等

花言陛下请说

宣肃晋洲的祭奠,你可有办法治理一二?

花言陛下说的是迎接晋言公主的纸桥?还是想要杜绝这祭奠?

宣肃若是不能根治,想办法将纸桥撤走就好。若是能根治,最好让晋洲别再祭奠于她。

花言晋言公主,应当与陛下无怨无仇,陛下为何要如此?

宣肃她是我那神勇无双的皇祖的心爱之人,可她的存在始终让宣朝与晋洲存着嫌隙,倘若哪天有人借后人之名举兵,晋洲与宣朝都将损失惨重,孤不想出现这样场面。

花言没说话,也确实是,历代起兵的人都会找个借口,而她这样一位殉国公主的后人,必然受民尊重。

花言那陛下借我些东西,今夜你站在晋宫城楼上看着就好。

宣肃你当真能做到?

花言尽力一试。

宣肃下令,凡是花言所需,统统奉上。宫女随她走到晋言公主门外,便被留下,独有她一人进入其中。过了半个时辰,她背着一个大包袱出来,而后又让宣肃用马车将她送到纸桥尽头的附近,之后她遣散了所有人。

夜幕降临,晋洲百姓手举魂幡,将火把插在道路两侧,一手托住纸桥底部,口中唤着“迎晋言公主回家”。火把一路延伸至皇陵,犹如一条火龙横穿整个晋洲京都,蔚为壮观。

召魂开始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起了风,原本密布的阴云被吹开,温润的月光洒在地上。有百姓抬头,见天空纷纷扬扬有东西落下,大喊到“下雪了!”

百姓纷纷抬头去看,白色落下后,没有融化,反而有股淡淡的清香“是梨花!”

正在此时,一位玉面遮颜,身着晋洲皇族服饰的女子足点梨花轻盈而下.。她腰间挂着一把羊脂玉剑鞘的佩剑,身轻似燕,随梨花一同落在纸桥的开端。整座臣都沉浸其中,宣肃在城楼眺望,一时迷了心窍。封执静静看着她,一如既往。托桥的百姓却觉得丝毫没有变化,只有眼睛含了泪。

晋言公主回来了!

听到这声高喊,百姓接连跪了下去。花言有些动容,心中酸涩愧疚,怨自己当初没有守住晋国。

花言不必跪拜,起身!

空灵的声音响起,整个城中都能听见,不像亡故的孤魂,倒是有种大道得成,即将羽化登仙的安抚之感。带头的人闻言站起来,后面的人也都接连站起来。

花言带我回家!

这一声“带我回家”,听得百姓眼含热泪,心中酸涩。纷纷伸手托住了桥底,迎接她。

恭迎晋言公主回家!

众人恭迎晋言公主回家!

响彻云霄的恭迎之声,将宫城上的宣肃都震了一震,身边驻守的晋洲侍卫也纷纷跪下,随底下人大喊“恭迎晋言公主回家”!

这场面宣肃倒也没有生气,只是花言的身世让他有些起疑。

顺着纸桥往前,所过之处,纸桥消逝,只剩纷纷扬扬的梨花。行至宫楼下,一片梨花落在宣肃扶栏手背上,低头看去,只觉心血翻涌,久难平复。

皇陵处,花言走完最后一步纸桥,拾阶而上,却在入口处豁然转身,对着阶下万民深深一拜。这一拜过后,她便不再是亡国公主晋言,心里也舒缓了些。

花言我乃晋言,晋国破灭,自刎殉国,晋州百姓感念数载触动上天,自今日,吾便羽化成仙。未能护住家国,晋言深感愧疚,如今盛世长安,望晋洲子民多加保重!往后不必再祭奠,晋言就此拜别!

光辉落下,无数梨花搭成一条通天的神阶,直入云花言踏上神阶而后消失在众人的眼皮子下,而后神阶蹦散如雪落下,她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羽化成仙。

封执本就不是你的错,又何必自责这么多年?当年几国联合,除去林栩没人想让你活着。若你成了林栩的皇后,以你的足智多谋与林栩的骁勇善战,就算他们几个联合,也难敌两年。那份只要你身死殉国,就保晋洲皇族官员与百姓无恙的书信,被朝中知晓的人传了下来。以己之身挑起整个晋朝,在内忧外患下苦苦城住两年,已经足够还了。何况,最后以身殉国,护着了一城百姓,一朝官员,一族皇亲。你不欠他们,是他们欠你。

明知她听不见,封执还是说了,这数百年下来,还是不能习惯自己处境。

子时将至百姓陆续散去,花言也走出陵墓。这一路,她走得轻快了些,宫门口,宣肃早已等候多时。

宣肃晋洲往后确实是不会在搭桥引魂,阿言果然聪慧过人。

花言

公公大胆,陛下面前岂可放肆。

花言没反应,宣肃挥退左右,要去扶她,却被躲开。

花言陛下恕罪,贫道告退!

宣肃只远远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没做阻拦。只有那公公挨了顿板子。

第四日,宣肃收到京观传讯“九日道长说与宣朝缘分已尽,陛下启程第二天便将国师之位归还于礼部,远去云游。”

宣肃叹息,而后将信件放在烛台上燃尽。自己该了些字迹重写了一封。

宣肃来人,

守卫拜见陛下!

宣肃将这封信送去林道长住处。

守卫送去,花言道谢后立刻打开信件。“陛下,国师大人最近修行有碍,特向礼部批假四月闭关修养。臣已按照惯例,赐药应允。”

花言四个月,看来还是得进京一趟。眼下只得先摆脱这皇帝才好动身。

宣肃命人端来茶点果子,刚刚准备好,守卫就来禀“林道长求见”

宣肃让她进来

守卫

两天不见,还是看不顺眼。花言低着头,尽可能避开直视天子。

花言拜见陛下!

宣肃阿言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花言陛下,如今您已无大碍,可否放草民离开?草民上京,需些时日。

听她要离开,宣肃的手不自己握紧了些,眸色也暗了暗。

宣肃不知阿言缘何上京?

花言九日国师,或许是草民那失散多年的外祖母,草民要上京去寻她,求陛下成全!

宣肃国师闭关四月,你此时去也见不到她。不如等等与朕一道去?

花言陛下有伤在身,需要静养,不宜赶路。

宣肃看孤伤势不愈,你也走不了。孤带你回去,你不必去观前求见,也不必去排队祈福,可以直接见到她。还能快一些。

花言权衡利弊一番,她确实不想与宣家有瓜葛,可她回京脚程两月,还要祈福叩拜,也难以见到。折腾来去,说不定要费几番周折,倒不如奈何性子,等上些时日。

花言如此,便多谢陛下!

半月后,柳渡复职,两人遇见的多了,也就逐渐熟络起来。偶尔也会切磋切磋棋,谈天说地。

柳渡两天不见,道长今日怎的钓起鱼来了。

花言今日不想修行,想学门别的手艺。将军若有兴趣,不如一起钓钓看。

柳渡随她一道坐下,两人像是较劲一般,非得看看谁先钓上鱼来。过了许久,两条鱼杆同时下沉,两人也是速度奇快的将鱼拽上了岸。

花言将军赢了。

柳渡明明你的鱼更大。

花言褪去乌鱼嘴上鱼钩,放回池中。

花言我乃修道之人,不可食乌鱼。是将军赢了。

柳渡如此算来,我岂不是投机取巧?

花言不算,

宣肃自廊下出来,没忍住插了话。

宣肃何事争执不休?不如说来,孤替们断一断。

柳渡陛下,臣与林道长在此处比钓鱼,鱼儿同时咬钩,道长钓上一尾乌鱼,比臣的大得多。可林道长说,修道之人不食乌鱼,所以是臣赢了。

花言并无虚言,

宣肃柳渡啊,确实是你赢了。

柳渡是,臣知晓了。

花言陛下今日气色不错,还行静养为主,草民告退。

宣肃等等,前前后后两月时间,孤已经修养的差不多了。孤准备明天就启程回京,特来告知道长。

花言原本是不想搭理他的,可他如此一说,心里确实有些开心。

花言多谢陛下,

宣肃今日孤要宴请晋洲王,道长也来罢。

花言是,草民告退!

柳渡望着远去背影入了神,宣肃有所察觉,不悦的皱眉头。

宣肃柳卿,人走远了!

柳渡陛下恕罪,臣失仪了。

宣肃缘何看得如此入迷?

柳渡望着宣肃并不愉悦的模样,没敢说真话,而是随意编排了一个借口。

柳渡回陛下,臣也不知为何,这林道长总是玉面遮颜一身道袍,臣越是觉得她与那位传闻中病逝于京观的林相相似。听闻得道之人能羽化成仙,说不定,林相也没死,只是睡了几十年。

柳渡随意编排了一个借口反而给林宣肃指引。得了提示,急匆匆去藏书阁翻阅晋洲史册 。

“晋帝祭天而归,路遇一重伤小道,帝善遂救之,道名林言,乃晋帝失散多年之女,帝更其名晋言。年后,立储。晋灭,为救百姓,自刎于城楼之上。年岁不详。”《晋洲皇族录》

宣肃拿上书,回了书房,翻开命人查阅是史籍。

“霄帝平乱,于晋洲遇小道,遂救之。道醒报恩,助帝平底叛乱,回朝任职。著兵书,治水患,平步青云至相位。帝毒发,崩逝之际,托孤榻前封言为摄政王,辅幼子直至及冠。”《霄帝朝史》

“先帝崩殂,边境动乱,言领军而往,乱局遂平。天降灾祸,言代帝巡视,救治百姓。太后欲杀之,言有所觉,幽囚太后于冷宫,自此君臣离心。桁帝十五年末,学生检举于御前,言数罪并罚,念其功高,夺封号,幽囚道观,死于帝加冠之日。生年不详”《桁帝朝史》

“桁帝十五年,言死于京观。百姓痛哭,满城戴孝。帝查明真像追封谥号,行国葬之礼。当夜,相府满门凭空消失于京,言尸首不知去向。”《桁朝官员录》

看完前面几封书信,宣肃心中有了个不可置信的想法。而后打开了最后一封

“帝祭天回程,路救小道,名林言,道袍,玉面,玉鞘剑。帝封公主,才能出众,后立为储。晋灭,为救百姓,自刎殉国。”《晋朝官员录》

宣肃合上手中信件,心脏狂跳,有些不敢置信。平静过后才更衣前往宴会。

林道长也来了,还是一身道袍,戴个玉面,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只在他到来时,趁着没人注意看了一眼晋洲王及其家眷。酒过三巡,就借口离开,一个人从枯萎的梨树下挖出两坛酒来喝掉。

宴会结束,宣肃带着柳渡来寻人,只见了两个酒坛子。林道长长没多少醉意,又拉着两人喝了一坛,这次她倒是真醉了,已然胡言乱语。

醉态之下看着眼前这张与宣霄极度相似的脸,花言扬起手的堪堪停在半空,面具放在一边,她带着醉态眼里含着泪,我见犹怜。宣肃愣了,就这般与她四目相对

花言宣霄,你食言了!你儿子宣桁也食言了!我不欠宣朝,为什么不肯放我走?

柳渡有些不明所以,宣肃确醍醐灌顶。第二日,陛下启程回京前曾传讯回宫,林道长同往。陛下伤势未愈,一路行程缓慢,走了一个月。

林道长抵京当日便去京观求见国师,得知距国师出关还有月余,只得随人回宫等候。陛下关照,特意将林道长安排在一处清净院落,得知她有恩于陛下,各宫娘娘也都前来谢过。

时间一晃便到国师出关的日子的,林道长再次去求见。出关的却只有国师的弟子,询问一番事宜后,林道长回宫向陛下辞行。

陛下面上应下,却趁她不备将她打晕带走,收走了她的剑,给她脚上锁了沉重的链子,防止身手不凡的她逃跑。院子四周,有六十四名暗卫十二时辰轮流守护,每个时辰保证至少有二十人在。

道长醒来,笑了好久,自此再没有笑过,陛下有空就来看她,奇珍异宝也源源不断送进来。可她不愿意笑,连话也不肯说了。过了两个月,将军夜访,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负伤的人,终于开口说了话,随后两人定下了救她的计策。

又过了半月,中秋将至,林道长主动叫来陛下与她同饮,她开了口,陛下当真离开皇后娘娘的宫殿前来陪她。当夜林道长大醉一场,又胡言乱语了一场。

道长迷迷糊糊之际,眼眶含着泪,摇摇晃晃的支起身,指着城门的方向,对陛下怒喝。她揭下遮颜的玉面,皎洁月光映衬下,犹如位坠入凡尘的仙女,勾人心魄。

花言宣肃,当年,你皇祖林栩背信弃义,联合其余人灭了晋朝。他们满口为了和平,逼我殉国,以绝后患!我为君,自然推辞不得!后来他那与他如出一辙的皇孙宣霄用我姐姐性命逼我留于京城,死时,让我辅佐你的儿子到加冠,我应下了,也做到了!可宣桁呢?他给我下毒,联合我一手带大几个学生扳倒我,将我困死于京观!到了你,我救你一命,到头来你用我祖母的消息诓骗我留于京城,又将我幽囚于此。我林言,到底欠你宣家什么?你告诉我?你说啊!

宣肃孤已命人去寻国师,你别走,孤会为你寻到的!

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陛下黑了脸,那副讨好的姿态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狠厉的目光,他握着花言的手,轻轻吹气。

宣肃打疼了吧?你是第一个打孤的人,言言乖些,中秋过后,孤会下令册封你为皇贵妃,从此你我白首永携。

花言我会杀了你!

宣肃言言,孤不会与那皇祖一样,孤会对你好,会宠爱你。当然,若是你杀了孤,暗卫也会杀了你,然后由道士将你封在玉棺中,葬在孤身边,永生永世都陪着孤。若你为孤诞下皇子,那他一定会成一世明君。好了,你醉了,孤送你回去休息。

花言没反抗,靠在他怀中假装熟睡过去,任由宣肃将她抱到榻上,褪去鞋袜,盖了被子。而后吻了她的额角。

宣肃言言,孤快忍不住了,你什么时候才能应下?只要你应下,什么要求孤都答应你。

宣肃走远,花言起身,心中后怕“他果然知晓了我的事”。点上烛火,一抹黑影摸索进来。

花言将军,我有把握偷到钥匙,只是时间紧迫,外面需得安排好一切。

柳渡道长放心,只要你能拿到钥匙,就能顺利脱身。

花言好!

夜宴当日,道长要见陛下,通传过后,陛下来了。道长扑入陛下怀中,对陛下耳语。突如其来的话让陛下龙心大悦,抱着她进了宫殿,房门紧闭,任何人不得靠近。直到夜宴快要开始,皇后娘娘着急寻人,带人来闯了进去,才看到昏迷不醒的陛下。

娘娘大怒,下了令追杀。出兵三千,陛下在御医行针过后醒来,得知追杀令,将皇后娘娘禁足,亲自骑马去追赶。

伪装出宫,偷混出城耽误了太多时间,一夜奔逃,离京百里时,追兵就到了。护送的侍卫已经死光,眼看就要追上,柳渡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柳渡林言,前发十里处有一悬崖,崖下有条大河,你有功夫底子,从哪跳下去会受些伤,不会死的。下去的路要绕很远,三个时辰内没有人能找到你。追兵交给我,你快走!

柳渡戴上面具,掉转马头,去迎阻拦追兵。花言道过谢,策马狂奔。

追兵眼看柳渡不好缠斗,怕丢了人,分成两批,一批托住他,一批与柳渡继续缠斗。见情况不对,柳渡甩开缠斗的人,往前追赶。宣肃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靠近悬崖时赶上。

眼看黑衣人与花言往悬崖上跑,宣肃搭弓射箭,将花言胯下马匹射杀。马儿应声倒地,花言也重重摔下,柳渡为救她折回。将她重新拉上马背,还差一点。

两人靠悬崖,宣肃再次搭弓,还未拉满弓弦,耳畔箭羽离弦之声此起彼伏。有了前车之鉴,花言回头看了一眼,数只箭矢袭来。

避无可避,道长用尽全力将黑衣人推出去,与此同时,箭矢贯穿了她。嘴角鲜血滴落,是黑衣人见她的最后一眼。陛下疯了一样喊着“住手”。已然晚了,花言身中数箭,已经倒下。

陛下抱着林道长在崖边坐了一天,回宫后,召来十余名术士,将道长置于玉棺之中,宫中没有葬礼,只有册封皇贵妃的张灯结彩,比皇后册封时的还要隆重。那日皇后娘娘成了冷宫废后,柳渡将军辞官回乡,自此,直至陛下过世,在没人提起过林道长,也没人见过宠冠后宫的林贵妃,更见过那口玉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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