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最是荒唐的,莫过于年少时许你万千梦想的世界,
待你少年光景,便开始,将往日的梦一个个戳破,
好像,戳掉一个泡沫一样轻易,一样乐趣。
——题记
五岁以前,家是许许多多个别人的,巨蛋城堡。
我十分好奇那些被领养的孩子将要迎接怎样光明的归地,就像好奇他们手中的巨蛋藏着的是奥特曼,抑或坏后母。
然而,我没有遇见救世主,也没有沦落为仙蒂瑞拉,而是多了一个哥哥,一个妹妹。
到成家时,他还只有院中矮篱的一半,大大眼睛、嘟嘟脸、浅灰背带裤,漂亮得不像话。
“小舍,这是妹妹,成诺。”
“成诺这是哥哥,成舍。”
我常想,有些爱慕是天生的。三尺篱笆圈着成片成片的向日葵,那日,我的小太阳就这样走入我的生命。
他童音软软:诺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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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舍,你每天上学都拖家带口的,左手一个诺诺,右手一个浅浅,啥时候把闺女嫁出去了,你小子才能放下你这颗操碎了的心哟!”
“李成,你丫的自个光杆司令一条,羡慕我家人丁兴旺啊!”
两个少年扭作一团嬉笑打闹,那日阳光好得很,金色的阳光里少年向我跑来。
我说“哥哥”。
他揉揉我的脑袋,笑道:“浅浅呢?又丢下你同那帮小姑娘吃雪糕去啦?走,哥带你去吃!”
我与他相差不过半岁,然而半岁里,有他比我多的半个个头,比我高的一个年级,比我厉害的奔跑跳远,我有些怨恨那素未谋面的父母了,他们把我晚生了半年,要我错过多少少年的时光,我想一起上课,一起写作业,一起交一样的朋友,一起做许多许多的事情,此般依赖,自是天成。在我未觉的日子里,我竟谋算着如何占有他全部的时光,令他,只有我。
放学后的时光,我总会早早做完功课,因为晚饭不多久,熊孩子的足球便会砸上我家墙,于是小舍眼冒精光地窜出家门加入了他们。
张女士说:“诺诺,快去追上你哥哥,给他带盒饭过去,饭都没吃就往出跑,不知道长身体哟。”
是的,张女士。
我可能在成舍的宠溺下变得有些贪心与乖张,觊觎着张女士对浅浅的爱而心生不公,也许是为着张女士日后对我与小舍的寡情,我从未在心底叫过她:“妈妈。”
于是,在许许多多个暖阳的午后,我那如暖阳一般的少年在操场上恣肆奔跑的姿态,成为我久经流年而放不下的惦念。
于是,成舍的身后总有一个小尾巴一样的妹妹,拿着饭盒一颠一颠追着他跑。
于是,我十几岁的时光里,便只是人人口中成舍的小尾巴了,而我,甘之如饴。
于是,浅浅总要在将我关在门外或是锁在厕所的时候说一声:“谁让你抢我的家!”
后来,很多年里,我们浅浅长大了,便将这句不满化作一个鄙夷的眼神。
浅浅,是个很乖张的孩子。也许,是因为我的到来。
我还在弄堂背个小书包追着哥哥和一群男孩子跑的时候,她已经被一群男孩子追着跑了。
有一天,她神秘兮兮地把我钻进我房里问:“成诺,你做过……爱么?”
我吃惊地捂上了嘴,天哪,嘴对嘴那个么?
然后,她在我屋里哭了半宿。
那是儿时我们少有的和平的一夜。
几年后,当我从同学们口中、网络上知道“那个”指的是“哪个”的时候,我想,那晚我是该抱抱浅浅的,因为她不小心丢掉了很重要的东西。
“哥。”
“你能不是我的哥哥么?”
晚间的夕阳洒在了山头,我的少年拍着球归来,像个披着金色铠甲的战士。
少年同我坐在一起,拨开一罐可乐随口道:“不能。”
我盯着脚上的花布鞋半晌,望着他,夕阳眯了我的眼:
“那你能只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么?”
少年皱眉笑着:
“那浅浅怎么办?”
我托着下巴几分哀怨:
“浅浅会长大。”
少年笑了:
“那你不也会长大。”
我望着他,良久,欢喜地弯起了眉眼:
“是哦,我也会长大。”
长大,便没有这么多不可以,长大,便无所不能。
那时,在我们,长大是一件多么值得期待与庆幸的事情。
浅浅本不叫浅浅的,成舍、成谦,这一家是打了主意要有谦谦公子做派的。
如果不是那年有一种流行的小说,小说里一个明媚自由的女子叫浅浅。
谦谦便这么一直叫下去了。
高二,我们要办身份证,谦谦跑去民政局将户口本往办事员面前一拍说:“你好,我要改名字!”
那年,小舍遇见了他的满天星光。
有一段时间,小舍把我送到巷口就放下一句:“我去跑会儿步。”
我一个人默默走过昏暗的巷子,灰蒙蒙的夜色,灰蒙蒙的日子,灰蒙蒙的我。
身上落上了水,些许凉,我抬头,灰蒙蒙的天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我欢喜地奔回家拿了把伞叫道:“妈,我给哥哥送伞!”
于是,我一路奔跑,心雀跃着,这是甘霖,让我再多占小舍一秒的甘霖。
随着我们长大,我开始不安地隐隐感觉到小舍的疏离与秘密,那是属于青春期男孩子的独立世界,我无法参与,尽管拼尽全力。
于是,我找过校门口,找过小卖部,终于在学校的操场上看见两个高挑的人影伞下漫步,十指相扣,我的小舍,和一个漂亮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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