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骁分不清这是哪里,只是雾蒙蒙的。一切都笼罩着一层白光。穿过浓密的森林,就看到一座宫殿。
这个宫殿他见过。瑶光国的宫殿。四年前慕容离设计灭天璇时,自己和执明都在那里。
其实他不愿想起来以往。以往总是有许多利益的计较。他也不例外。难道那次在瑶光只是一场利益的交换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以前是,现在不是。
步步走入熟悉的宫殿,看见方夜守在榻边,正在为慕容离敷脸。床上的人面色潮红,静静躺着。
近前,方夜看到他,便起身让开。
毓骁缓缓坐到榻边,用湿帕子不断擦拭那人的面颊,道:“不能喝就别喝,逞什么能。”
却不料那人挣扎道:
“王上,塞上风光,江南风物,可还是铸风流?”
双目紧闭,似是呓语。待他叹口气,慕容离又喃喃道:“殿下,我想要的,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并未听清。喟叹一声,继续给人擦脸。
场景倏忽一变,慕容离不见了,瑶光宫殿不见了,方夜也不见了。只有太师去世后他对慕容离的恨,自己和慕容离最后相见时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
揪心的疼。岁月何曾饶过谁。
不过片刻,手上重重的,垂眸,满身是血的慕容离正静静地躺在自己怀中,
“阿离,阿离!”
用力嘶吼着,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破庙,来不及思考就将人抱进破庙,可是血还是滴滴答答的,染红了自己的手掌。
痛如刀绞。阿离,本王已经查明艮墨池为离间你我而对太师下手好嫁祸与你,本王也明了你的委屈,可你,连一次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吗?
“呃!”
重重呻吟一声,执明猛的起身大口喘着粗气,双眼通红,抬起手,手掌上并没有血,一拍脑袋,刚才的梦实在是太真实了,那温热的血,那属于慕容离的淡淡一笑,那身红衣。
天啊。他怎么会做那样的梦,怎么会梦到那么久之前的事?伸手想要下床,却被湿濡濡的榻惊了一下。
倒是没想到会做如此噩梦,汗流了这么多。自嘲的笑笑,抬眸。
外面天还是灰蒙蒙的,
“小胖,几时了?”
听不到小胖的声音,倒是另一道声音传来:“王上,现在才午时三刻。”
猛的想起昨夜自己并未回向煦台,而是留在了毓初殿中。只因毓初睡得是自己以前的房子,自己还以为…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
执明微微抬起头,想透过一层纱看到外面的床榻,只见一层薄薄的光,若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执明有一瞬惊愕。
自己昨夜硬是留到他这里,他便一夜未眠?
睡意全无的执明起身就要往那边走,大手掀开帘子,就见毓初端着一本本草纲目,斜倚在窗边的榻上。发光的正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夜明珠。
“阿离。”揉揉惺忪的睡眼,坐到那人一旁。
“陛下,君臣有别。毓初是遖宿王爷,虽然出使你国。”毓初面无表情。
执明看着俊俏的侧脸,这分明就是慕容离的表情。不由得苦笑一声,道:
“阿离可是嫌弃本王?”
“毓初不敢。”
“那为何…”
“毓初不会将陛下今日失礼之事传出去,也不会让流蓝说出半个字。今夜我已经吩咐过小胖,众人也不知道陛下宿在臣的宫里。”
执明心里一沉。并未说话,只淡淡的盯着毓初的侧脸。目光不经意的散落在毓初敞开的衣领间。
没有伤疤,怎么会没有伤疤?
慕容离胸前该是有伤疤的,他自己亲手刺的,就如同自己腰上慕容离刺得伤疤一般,可……
状似不经意的滑过右边的胸,平坦白皙的前胸,粉红两点清晰可见,可是就是看不到什么伤疤。难道他真不是慕容离?真的慕容离已死?
“本王回去了。”
踉跄起身,毓初眸中一抹关切,却是唤了一声流蓝,执明神思恍惚的出了宫殿,流蓝遵从吩咐,扶着执明往向煦台去了。
毓初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深吸口气方才抬手将故意敞开的领子往聚拢里拉了拉。
终于可得几日的清静了吧。毓骁王兄也该收到自己的信了吧?若是不出意外,自己活得时日怕是不多了,可是要好好利用这些日子。
“来人呐。”
流蓝去送执明了,外面执明新给的一仆从进门听候使唤。
“大人。”
“去把我案上的那一沓子书搬过来。”
仆从听着去了,毓初起身,从里间拿出一颗大的夜明珠,这是公孙钤送的。他知道他素日最爱看书,便送了夜明珠给他,让他照明。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
夜沉寂的如同死水。虫鸣无,鸟叫无。只有一声嗤啦嗤啦的翻书声。从一旁看去,不难看出是什么书,《孙子兵法》四个字颇为醒目。
【竹林】
公孙钤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直起身子伸个懒腰。窗外白色的身影已经在桃树上叽喳了许久。
“来吧。”
那白胖胖的身影飞入窗子,落到了公孙钤伸出来的胳膊上,公孙钤缓缓取下束在鸟脚上的纸条。轻轻展开,依旧是熟悉的字迹:公孙兄:
近来安否?吾以使臣之名,出使均天已有半月有余。吾庐之中,书架之上,乃我亲制茶酒,并器械图纸,烦请兄长将图纸交由毓骁,茶酒焙以自饮。匆匆不一,盼君安好。
公孙钤微微一笑,将纸条就着桌案上的灯火燃了。这阿离,倒是给自己准备了礼物?刚好最近自己的茶叶也没了,这茶送的倒是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