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永巷湿滑阴冷的青砖,头顶是长缎银罗般洒下的暗沉天光,斑驳的甘露门就是一把巨大的枷锁,而握着钥匙的人不是殿中年老的李适,而是他面前的人。
“让妾身......再见......陛下一面。”宋尚宫终于嗫嚅而出一句整话,竹竿落地,她双手抠住砖缝,突然开始重重地磕头,每一下便是一声闷响,直到乌青的砖缝中蜿蜒出一道殷红的血溪。
“如今哪来的陛下。”俱文珍轻蔑地笑了,乌纱下一张不堪的面容露出一丝痛快,“陛下此刻身子不适,你私自盗窃宫中物品,可谓死罪,陛下已经网开一面,你不要再挣扎了。”
宋尚宫玄靴一步一步走到俱文珍面前,踩碎了一地血河,俱文珍陡然露出惊惧的神色,眼前阴桀的人像是一把刀直直地刺过来,他的腰背却依旧巍然不动,宛若石雕。
俱文珍垂眼看她,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口气却是十分的悲悯,“宋氏五姐妹一生备受陛下的恩遇隆宠,在大唐后宫中算得上风光无限。你们姐妹的际遇在古代女子中可谓难得一见,奇闻一桩。你这一生该知足了!”
他看到眼前的女子像是被抽筋去骨一样瘫软下来,从起初的呆滞到嚎啕,再到声嘶力竭,不过也就在转瞬之间。
“真脏,逐出去,不许他靠近唐宫一步,免得脏了圣上的眼。”俱文珍露出一丝厌恶,甩袖离去。
有一个人偷偷站在队末,忍不住偷偷回头再看一眼,那身着华服的妇人似乎是被两个禁军一左一右拖拉着离去,就像一滴浓香至醇的西域美酒,挥散过后,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能表现出悲恸,不能流泪。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
“杨统领!”有人恭敬地喊了他一声。
杨幕云从恍然中回神,面前依旧是望仙门,他身前站着的也不是旧人故影,是一身绛紫服色的俱文珍,正对他行礼。
“您来这儿,也不和咱家说一声。”俱文珍他一甩拂尘,全然没了刚才的刻薄模样。
“有禁军防务事宜要和您交涉!”杨幕云随意找了个理由。
两个人便走了,背后是暗红色的血迹。
……
世人总会被一朝纸醉金迷砸的晕头转向,而不觉可为与不可为,都想先他人一步入仕封官,却又遭恐惧反噬,是福报也终究会变成灾祸。
眼前是偌大的六部和壮阔的皇城,海东来撑着红伞于长廊一角,看着来来往往或唏嘘或嗟叹的各色官袍,如渺然绚烂的烟粉尘世,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一个时辰前,宋尚宫便在此处被施以刑罚。
然而血痕已经被冲刷掉,这条巷道似乎又变得热热闹闹起来。
海东来掌心躺着那枚琵琶螺钿,对着余晖缓缓举起,指尖打转,就能照出青中泛蓝的海女石鸟身和血一样的眼珠。
似乎这个发饰中隐藏着重大的秘密。
然而,唯一有机会能探得这个机密的人——宋尚宫已经在瞬间被陷害,彻底失去宠信,只剩下残破的身子,被丢弃宫禁中等死。
一切似乎无法挽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