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在路上，海东来向兰玛珊蒂笑着说道，“你这个鬼精灵，亏你能想出法子套出采英的真话，我还以为今日要空手而归呢。”
“这是什么地方？”刚落地的兰玛珊蒂就急于挣脱海东来的双手。
“大唐的禁地，秘书监的档房。”
“即使禁地，那咱们还进去吗？”
“那当然！”海东来轻笑着挥了挥手，门自动就开了。
档房朱门后，宫灯拢辉，高高竖起数十座木架上置着数不清的古籍与官服纹样。
兰玛珊蒂目瞪口呆地立在一旁，欲言又止道，“这么多资料，你怎么知道代宗年间的一个妃子归档在何处？”
唐立国百余年以来，立国先侯，文武百官，上及丞相，下及九品城门令，还有众多妃嫔皇室的资料，皆存档于此，典籍帛卷不下数万。
海东来挽起袖子，推来梯椅，在一处桐木柜上翻找，“这个嘛说找好找，说不好找也不好找，代宗偏好女色，多的时候动辄几十人，少的时候也有七八个。”
兰玛珊蒂看着赤帝东来一副档案小厮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海东来知道她不怀好意，但自知口舌之辩，从来不是她的对手，只能装作不知道，不予理会。
兰玛珊蒂好奇地看着一排排书架子道，“那海统领的记档岂不是也在此？”
海东来“嗯”了一声，指指她身后几个架子，“本朝官吏都在左三的十二层格子里，莫要说我，连今科士子都一一在列。”海东来按耐不住好奇心，半带轻笑道，“为夫的记档有什么好看的？夫人，你身子重，小心点，慢点。”
“啰嗦……”兰玛珊蒂绕过层层书简，指节数着数，停在左三十二格前，拉开了一卷书册，张园旧墨洛白宣，笔锋遒劲，海东来的名字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落在上头。
“原来你是江南人。”兰玛珊蒂饶有兴致地翻了几页，“海东来，江南是哪里？江是指什么？”
旋即，她指尖停在后一页上，入眼是一片空白，莫说书院老师，连生平父母都无记载。
海东来不知发生何事，笑着地递过一卷帛书交给兰玛珊蒂，“这个是代宗妃嫔的资料。”
兰玛珊蒂忍不住踹了他的梯椅一脚，海东来白了她一眼，丢下另一卷，大怒道，“你小心孩子，你再推为夫，为夫可就翻脸了哈！这是皇室子弟的案卷。”
书架隔住了他和兰玛珊蒂二人，后者看不见他的表情，片刻之后，兰玛珊蒂不动声色地翻过海东来那几页空白的生平，目光落在杨柯和李亦君两个字上。
二人一人属明经科一人属武科，皆为榜中十五名上下。
兰玛珊蒂挑眉叹道，“同科中选，最后天各一方，各为其主了。”
海东来头也不抬，“这两个人师从一人，所以策论上的见解都差不多。”
兰玛珊蒂好奇道，“渭水之盟，问彼时焉有法可退突厥于泾阳，你说说，这叫个什么题？”
海东来终于抱着一卷帛书从梯椅上下来，“这些个明经武学的考题都是礼部老冯出的，那个老家伙自古就喜欢来个稀奇古怪，也就是陛下开明，不予计较，要是太宗还在，早把他杀头一百趟！”
兰玛珊蒂全然不觉，反问道，“要是你，作何解呀？”
海东来冷不丁被点了名，对上兰玛珊蒂那亮晶晶的眼，无奈更盛又不好拒绝，难得可以在娘子面前秀一把。
他刻意清清嗓子分析道，“太宗彼时刚即位，高士廉与房玄龄虽有兵力在手，但泾阳离长安不过百里，不得不思量。其一，玄武之变后不宜大动干戈，以免兵力虚损。其二，真要战乱，死伤定不可免，难免人心溃散。故太宗所决实为上策，忍一时之辱，灭东突厥于其后。”
海东来乐呵地一拍怀里的书，“夫人，你觉得我的见解如何？”
兰玛珊蒂合上案卷，一脸认真道，“夫君，我觉得你的见解甚好。”
“夫人觉得我的见解好，那比任何人的肯定都重要。”海东来愉快地接受了夸奖，把案卷理好，“可是他们那年阅卷的是舒王的门生们！百份试卷里有一个见解十分独到，却有失偏颇，偏巧还被王叔文和王伾给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兰玛珊蒂摇摇头表示不解，“王叔文和王伾是谁？”
“哎……”海东来眼中忧虑之色渐浓，“他们现在是太子身边两个近臣一个叫王叔文，一个叫王伾，他俩一个下得一手好棋，一个写得一手好字，因为太子喜欢读书下棋，所以经常叫他们二人陪在身边，对他们两个也很是信任。”
“他们不好吗？”兰玛珊蒂捕捉到海东来的情绪变化。
“夫人，要论审讯人的能力，怕是能抵得上好几个杨柯了。”海东来没好气道。
“不说就算了。”
“说，不然你的好奇心啊……这个王叔文并非野心家，恰恰相反，他是下级官员出身，为人正直，深知百姓疾苦，对于宦官利用各种手段欺压百姓早就心有不满，所以他会在与太子对弈闲聊的时候把这些宦官的行为告诉太子，太子听后也十分气愤，无奈自己未能当政，他只能让王多加留意朝中有能力的官员，等有朝一日掌握大权再做行动。”
“多好的官员啊，李亦君有一本书，里面记载的人物，很像王叔文啊，叫诸葛亮的，李亦君评价他安定民生察民疾苦，举贤任能量才为用。”
海东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凭他一个回纥外人，狼子野心，祸乱朝纲，也配评论后世楷模诸葛亮。”
“他毕竟……他很复杂”兰玛珊蒂拖着下巴歪头冷笑道，“不去谈李亦君了，既然王叔文正直，比海大人廉洁多了，为何你对他有些不满？”
“因为王叔文沾沾小人，靠着和太子的私交，将来如若窃天下柄，我海东来敢断言，他书生书气，终究才华撑不起野心。阿兰，很多人包括太子殿下，都认为宦官和藩镇是大唐的两大顽疾，你也这么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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