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英冷笑道，“海统领是奉旨而来，奴婢自然是你想问便问，只是几天前奴婢已经数次讲述过那晚的事情经过，恐怕你再怎么问也不会有新的信息了。”
海东来看着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血淋淋又盘根错节的东西，哪怕是一个清清白白的宫婢一旦沾上了，就挣脱也挣不掉了。”
兰玛珊蒂突然道，“卯星仙子太液池遇端劭太子……十五于乘鸾宫，赐玉壶珍珠百余，相视甚浓，只求情郎情深……”
海东来牙齿发酸，抖了抖，暗道：这都是什么。
采英却如数家珍，“这本是玄宗朝出了名的《闺门怨》，讲的是山庄小姐冷月泉，被迫嫁予一方恶霸，她无奈之下用私房钱找了大侠常青希望他杀了恶霸的故事，结果自然是冷月泉和常青双宿双飞了。”
兰玛珊蒂嘴角微微莞尔，“这个话本，据说是大明宫里的痴心人时常会读到的。”
这个话本是宋尚宫告诉兰玛珊蒂的。
采英心一紧，突然想起了青春年少时期，在剑南道的人生，她不禁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位丽人。她肤色匀净，杏眼桃腮，梳着十分精致的发髻，头上插着七宝镶金步摇，一身葱黄色襦裙愈发衬托出她气质超脱。都说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这等美人顾及只有当今圣上能够消受了。
难道她是近期新进的佳人？那为何海东来会在夜间带这个宫妃来这个可怕的牢房？海东来断然不会行此不轨之事。
“你是谁？”采英终于按耐不住问道。
“我是兰玛珊蒂。”兰玛珊蒂思考一下，她明白采英活不成了，告知也无妨。
彩英一愣，“那个膘国舞姬！”细细一想后，挤出一丝笑容，“果然如同传闻中美貌绝伦，难怪名动京城。”
采英爱薛涛的才貌无双，她的惊艳绝伦。
而眼前的这位兰玛珊蒂真有几番当年的薛涛之感。
于是，采英改变了主意，她无法拒绝这种女子，也许是一种偏爱，也许就是简单地见色起意，她叹了口气说道，“好，我可以再说一下。那日白天，奴婢陪着贵妃娘娘侍奉圣上一整天，晚上参加了宴席后，娘娘着了凉感到身子不适，回了圣上，提前回了自己寝殿。奴婢侍候娘娘服了汤药，掌灯后便去掌事嬷嬷那儿，申领了钥匙上夜。大概在三更时分，奴婢跟随娘娘去了那个别院，娘娘说想一个人静静，奴婢便在院中的那个寺庙中等候娘娘。听到娘娘在庭院中大声尖叫，便出去查看。当时奴婢根本瞧不见娘娘，便大着胆子望向井口，只见那井里有人影浮动，奴婢吓得失声尖叫，大叫救命，方把宫内众人唤来，那日情形实在可怖，奴婢现在想来还觉得后怕。”
海东来道，“你刚才说是听到贵妃的尖叫才出来的，当时便跑到院中了，难道你没有听见落水之声吗？”
采英道，“贵妃娘娘出事的那口井，位于别院的正中心，四周植了不少花木之类，奴婢带着那个寺庙的前面，还栽了几株杨柳，夜半起风树叶常发出很大的沙沙的声音，而且那日奴婢白天劳累了一整天，夜半三更已是十分困倦，所以可能因此没注意到落水之声。”
海东来继续问道，“据当夜的禁军说，听到你的尖叫后，他们纷纷敲别院的门，而且当夜的内侍们，还发现通向宫外的门钥匙不见了，整个情况是这样吗？”
采英答道，“是。”
海东来道，“那么钥匙当夜娘娘就一直挂在腰间吗？而且娘娘夜间突然到一个荒芜的别院，你心里就没有疑惑吗？”
采英道，“奴婢什么也不敢疑惑，主子的命令就是不可违抗。”
海东来和兰玛珊蒂彼此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勉强抑制住失望的神情，采英回答的内容和之前几乎完全相同，并无任何破绽可抓。
这时，兰玛珊蒂清了清嗓子突然神情严肃的对采英说道，“采英你还不知道吧，其实圣上之所以同意调查此事，是因为几天前你们宫里一个宫婢叫菱儿说了她知道关于此事的一些情况，刚才我想给你留条活路并未说穿，只是她说的这些事，现在看来对你是相当不利啊。”
海东来眨了眨眼睛，虽然刚开始听兰玛珊蒂讲这些话时，他有些困惑，但马上明白兰玛珊蒂是在虚张声势，故意套采英的话。
这招果然奏效，采英眼睛里掠过一丝慌乱，却仍然嘴硬道，“迄今为止奴婢说的都是实情，菱儿究竟说了什么对奴婢不利的话。”
兰玛珊蒂镇静自若的说道，“她具体说了什么，内卫还在调查之中，详细情况尚不能对外界透漏，只是如果她所说为真，下一步可能要将你作为调查的重点，一旦坐实了罪证，估计你是要累及家人和爱人的。”
采英顿时想到自己当初的身份文牒，虽是伪造的，但的确是薛涛拜托别人，替她作保的，一旦海东来沿着蛛丝马迹去调查，薛涛怕是难逃一劫。
这下采英是彻底乱了分寸，急忙辩解道，“奴婢就知道贵妃娘娘身边的人，都是些说谎成性的小人，当初贵妃娘娘出身低贱被人鄙薄，身边侍候的人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管菱儿说了奴婢什么，奴婢都是问心无愧，本来同是奴才奴婢不想将此事抖落出来，但既然她不义在先，奴婢也只好将此事禀告给你们了。”
海东来催着采英快说，采英咬牙说道，“其实贵妃娘娘出事的那日，李公公给奴婢一张纸条，邀娘娘见面，他们总是这样……这样见面，奴婢如同以往一样，把娘娘身边的人都以各种理由打发走了，然后娘娘便带着外出了。其实那夜，奴婢一直都在寝殿里，并非去那个可怕的别院，而夜半时分，奴婢为了不至于因疲倦睡去，自一更起，便一直在窗下打着络子，三更左右无意中透过窗子望去，所有的屋子都没有烛光，都是黑漆漆的。这很奇怪的，因为，为了掩人耳目，奴婢都会点几处烛火的，上次也不例外，但那夜却暗得很，烛火都熄灭了，奴婢觉得过于反常，心里实在有些害怕，便按照纸条的信息，跑去别院。”
海东来的心脏彷佛停跳了一拍，韦贵妃之死似乎总是藏在迷雾里，采英的开口好像一束曙光指引着他们揭开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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