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卫总院
暮色已完全褪尽，漆黑的天空看不见一丝星辰。夜间灯火通明的内卫总院仍有提灯小仆引路，夜凉如水，初春的风倒也不至于让人感到几分寒意。
从清晨到午夜，十来个时辰，对于海东来仿佛过了几百年，又仿佛只是一眨眼。
海东来不用在每个梦回里想象那些只存在在过去里的片段，他不知道自己是该欢喜还是悲忧。海东来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装作若无其事坦然面对，还是如同以前一样躲在黑暗里做一只孤独的夜莺。
曾经的海东来不明觉厉，那个时候还不曾想过会遇到那个让他心系一生的姑娘，更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多次得而复失。
后来的海东来充实又平和，那是因为总有一个人会是他避风的港湾，再冷的冬天也有彼此的心相互溫暖。
如今的海东来不禁自问，自己是否也该学学古人，对酒当歌，叹一叹人生几何？只可惜我不胜酒力。纵有万千思绪，也只能一声轻叹，一句低吟。
一朝权尽身何处？
声名前程两难留。
昨日才羡天涯美，
如今沦为天涯人。
可叹，可悲！
黑夜漫无边际，凉风阵阵，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连天气都如此变幻不定，何况这纷繁的人世。我不禁驻足窗前，聆听着黑夜的寂寥。
他怀念的场景就是，那个白衣女子眼波流转不掩唇角笑意，垂下眼帘，“东来……”
张五哥带着食盒，战战兢兢进来，发觉饭菜丝毫未动，见海东来如此，他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张五哥鼓足勇气，安慰道，“大人，您别这样，您先听我说，余明堂一直在运河和出事河段的附近寻找，说不定……说不定夫人她会劫后余生，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所以您先不要如此折腾自己好不好？今日，您已经粒米未进的埋头案牍一整天了。现在首要的是吃点东西，恢复一些力气，把您的身体养好了。要不然等夫人回来了，您又病倒了，她可是会心疼的。”
“大人——”余明堂激动得冲进来。
张五哥忙退出去。
“大人，扬州那些人身上的纹身图案，属下终于有了线索。”
“说。”海东来眼睛一亮，感兴趣地抬起头。
“那个图案，是摩尼教的一种意念表现。”
“摩尼教？他们这些人统统信仰摩尼教！？”
摩尼教是一个源自古代波斯，即今天伊朗、伊拉克一带的宗教，为公元3世纪中叶波斯人摩尼所创立。
“对，属下也觉得奇怪，因为咱们大唐人基本上不信摩尼教，而朝廷对该教的支持也是有限的——”
“可是时来运转，安史之乱时大唐借助了居于蒙古地区的回纥军队才得以平定叛乱。当时带兵进入洛阳的牟羽可汗接触到了驻洛阳的西胡摩尼教师，受其感化，而改宗摩尼教，并将定为国教，举国上下一律奉行。朝廷慑于回纥要求，加大了对摩尼教的支持力度。”海东来挥了挥手，一边心痛地皱了皱眉，意兴阑珊地说着，忽而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般，“会不会是信奉摩尼教的杀手团？”
“属下特意找马三（为海东来的赚钱和提供情报）等人询问，确认摩尼教流行的地区以关东、关中地区为主，在江南地区，摩尼教也有一定势力。”
海东来眉头微微一扯，“冒险让马三前来，结果你只查到了这个？那张纸呢？他们把那张纸缝在衣服夹层中，一定很重要的！”
余明堂面容上闪过一抹失意，“马三花重金，请人破解了那张纸，大致表达了清净、光明、大力、智慧的教义，看来这个团体修持极严，坚持素食，礼俗上朝拜日，夕拜月， 教阐明宗，用除暗惑。属下觉得，这太奇怪了，大唐流传的摩尼教，对信众们没有这么多饮食、礼仪上的要求。”
海东来眯了眯眼，慢慢地回想着关于李亦君的线索，兰玛珊蒂曾经说过，她感觉李亦君的长相很有异域风格，他眉目肃然，“有一种可能，他们不是大唐人。最大的可能性是回纥，他们有可能是回纥人。”
“……这个也太不可思议……”
海东来略略地蹙了蹙眉，“仔细调查回纥的相关情况，尤其是有关摩尼教的线索。”
“是！”
瞳心映出烛火的影子，海东来心中苦痛，事情错综复杂，此刻他多么希望兰玛珊蒂能够在他身边啊。
现在只要她能活着，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活着就好，他对一切苦难和不幸都不计较，父母的早亡，莫名其妙的欺骗和绝症，他都不计较了。
在生命面前，一切的情爱纠葛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若是连人都没有了那还谈什么恩怨或者未来呢？
“兰玛珊蒂，她……有什么她的消息？”
余明堂沉重地低下头，“大人……大人，这几天来，我到处派人打听，还是没有夫人的消息。”
黯然一叹，拂上台案，指尖不自觉地描画着什么，心里痛苦不已，暗道：“怎么会这样呢？不，我不相信，什么叫没有消息？她能去哪里了？哪怕真的……我也得让她入土为安，将来好去陪伴她。”
他疲惫不已，挥手让余明堂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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