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望余雪,恬月娴娴,兰玛珊蒂觉得自己正是冰窖里冷搜搜的一枚胡饼。
她素来畏寒,海府的暖阁,她尤嫌不够,时常在府里菜窖酒窖前面转转悠悠,望着里头便觉得暖气上浮。可惜想来想去,总也不好意思搬着铺盖过来睡地窖,只得恨恨作罢。
海东来见她恹恹的,命人一气在她房里放了十来个炭盆,她这才提起点精神来。
太医私下告知海东来,兰玛珊蒂身体受损,伤了元气,难免会更加畏寒,除了日常进补外,尤其得注意保暖。他心下难受,对她的日常衣食方面照料得愈加仔细。无论内卫总院多忙,他都会准时回家,做她的暖宝宝。
也亏得海东来官位皆高,府中诸般炭火、衣物供应不断,任她随意折腾。
“张五哥,再安置些水羊肉。”
画堂高深,水晶帘卷。兰玛珊蒂一身暖袍,头上都带着藩帽,桌上的古董羹发出咕咚的响声,教人看着便心生暖意。
只可惜兰玛珊蒂懒洋洋,满脸的神情都似是在说,只恨爹娘少生了几只手,使她不得黏住这古董羹不放。
海东来一见便转过头去笑,余光中见她渐渐坐直了身子。心里越发好笑,脸上神色却正了正,默默望着案上两只琉璃盏。
那琉璃盏圆圆透明的一对并排放着,碗底余一点鱼羹,雪白地映着澄净的琉璃。
小姑娘眼光溜过去又转回来,怏怏地犟嘴,“哪个说是我要吃?明明给你拿的。”
海东来 “哦”了一声,却还是笑。
兰玛珊蒂说着说着说着便来了精神,“人家好心,偏有人不领情,不然我替你吃了?”
海东来见她作势要站起来,便老实不客气,把一旁的水羊肉丢进沸水中。
这会儿见兰玛珊蒂正看着他,便笑着捞起肉片。他向着兰玛珊蒂一笑。
兰玛珊蒂“哼”了一声,偏过头去假装不理睬他。
海东来只作不见,自顾自舀起一勺肉,大口吃了,啧啧赞美道,“当真不错!”
他这勺舀得大,登时就去了一半多。他瞟了兰玛珊蒂一眼,果然见她张大眼睛,急道,“喂喂喂,你这人怎么这样?”
海东来道,“怎么了?”
兰玛珊蒂眼珠转了转,我替你着想,你总该有点表示的。”
海东来笑,“那我多谢你?”
说着又舀一勺。
看她发急,这才笑道,“太医说羊肉不可贪食。”
兰玛珊蒂急道,“哎呀,海东来,越是名医讲究越多,大凡这也不许那也不许。人活到一百岁,也要说保养得不够好,怎么也需得活够一百二十岁才行。”她笑嘻嘻皱了皱鼻子,“再者医书上说了,人参补气,羊肉善补形。”
海东来哭笑不得,“你现在越来越像绵羊了。”
兰玛珊蒂知道她最近太贪吃了,跳舞对吃食应该节制,假装嗔怒道,“鱼脍湿,酥山凉,蟹酿橙太寒,炙狗肉又太燥。你说这天下哪还有不寒不燥不冷不湿还好吃的东西?若连口吃的都不能恣意,我练舞还有何用?”
海东来笑听她胡搅蛮缠,正待说你练这十几年功夫便只为了多吃羊肉,却忽的想起她为甚么如此畏寒,想到她失去孩子的情景,心下蓦地一软,顺手便将琉璃盏递了出去。
兰玛珊蒂不知他的念头,笑嘻嘻接了过来。
她拿起一坛梨花白,喝了一小口,发觉仅剩一点凉意。她“咦”了一声,奇道,“怎么热得这样快?”伸手一触坛底,却觉得微微有些热度。
这屋子里哪来的热气能热了梨花白而令她无知无觉?
自然只有海东来。
她低下眼睛只做不觉,假装顺手又拿起案几边的一坛青梅酒。
海东来却笑着一伸手,“怎么不吃?”
他手一搭上来,登时就带出了一股热气,酒坛四周的寒气顿时散做了细细的水珠。
兰玛珊蒂嗔道,“海东来!连酒也不许人好好喝!”白他一眼,见他并不肯放手,便刻意柔声道,“好啦好啦,您武功天下第一,成不成?我只想喝酒,您高抬贵手吧!”
海东来只装作听不出她温言软语中那恶狠狠的味道,笑着松开手,由得她举起盏来,将那半坛酒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