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诏王城石板涯客栈
文定公主俯身捧起箱中的那副她母亲的画卷,这个人奋不顾身地跳进刺骨的河水中,紧紧地托住自己,通晓她思母之情,为何偏偏……
说好,要忘记的。可是,人总是这么奇怪:愈是想要忘却的,愈是在脑中根深蒂固;愈是明知要失去的,愈是抓住不放。偏要执执如狂,方才甘心么?
兰玛珊蒂刚过长廊,忽闻背后声响,回头时,便见一道黑影从眼前走过,心下起疑,当下去追,绕过回廊,便是一处偏院。
月如清霜,洒下一地的空明与清冷。偏院中,却是一女子望月失神。那女子衣着青花锦缎,外罩浅紫纱衣,月色下愈发楚然如陌上幽草,浅浅的忧愁自成一段风流态度,楚楚之姿。
兰玛珊蒂眉心微蹙,自知躲不过,还是上前拜道,“公主,这里离公主的房间甚远,公主怎么会走到这儿来?”
文定听到这耳熟的声音忙回身,将四边望了一望,“哦,随便走走。”
“夜深了,公主还是早些休息吧。”说完,兰玛珊蒂施然一礼,转身回走。
“兰玛珊蒂,你不送我回去?”
兰玛珊蒂嘴角微微泛起一些苦笑,“好。”
“兰玛珊蒂,你为何孤身一人留在大唐?”文定公主快步赶到身前,“你不思念家人吗?长安的一切不陌生吗?”
兰玛珊蒂心里一动,心里顿时泛起疼惜,彷佛看到眼前的女子,对着大唐的方向,眺望远方,放长了眼光,满心离愁。文定与自己不同,自己幼年就失去了一切,早早就明白了,人生的故事是写实而复杂,赤裸裸的,不带表情。大多数时候,泪水显得很苍白。往心口上捅刀子,那是最基本的人生,只要多捅几刀,才能醒来。再者,她找到自己终身的信仰,舞乐之道,寻求到了平静和安宁。
想到这里,兰玛珊蒂眸间一簇,带了几分温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道,“公主殿下,很多事不到最后一刻,很难盖棺定论。您远嫁南诏也是这样。他人的一切都是锦上添花,有没有这些花,你都可以自信独立,摇曳生香。”
文定眼圈微微一红,楚楚道,“我没有那么强大,我做不到。”
“您当初落水之时,生命垂危,却依然试图护着自己手中的镯子。那个镯子定是亲近之人所赠,可见,公主殿下是一个重情重义、性情果敢之人。”
文定不自觉地摸摸手腕上的镯子,“这是我母妃的遗物。”
兰玛珊蒂言辞恳切,“殿下可以不顾生死地守护母亲遗物,怎么可能没有直面惨淡的勇气呢?”
文定露出微微意外而迷茫的神色,“我真的可以吗?”
兰玛珊蒂看其有了松动,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殿下,您生于皇家,似乎…似乎不受重视,生活的环境难免笼罩着一层悲哀、寒冷、孤独无助的气息。那么幼小的您都可以挺过来,现在更是不在话下了。”
她接着道,“我不信神佛,但佛家的经义可为一盏人生的灯。其中谈到人生需要四种修为:一是忍得过。忍得一时之气,消得百日之灾;能忍,不一定是懦弱。二是看得破。最大的淡定,不是看破红尘,而是看透人生以后依然能够热爱生活。三是拿得起。做人要有担当,不推诿,不逃避,直面惨淡的人生。四是放得下。放下偏执,放下记忆,放下不甘,放下欲望,平平淡淡,简简单单。”
“你说得真好,入耳、人心。”文定笑声双靥,温然道,“听你说话,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你以后能经常说与我听吗?说不定,慢慢地,我就会变得超级强大。”
兰玛珊蒂微微一愣,淡抿唇瓣、微绽梨窝、轻轻颔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