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湘

有人说，众生皆苦。

因苦，而贪妄。

贪妄而不得，便求神。

神观世人，神不入众生。

神无苦处。

洛泠不是神了。

世上最后的无妄之妖死在止水域间的那一刻，洛泠就不是神了。

人道，无妄妖族，生于世间种种贪欲妄念。

却无妄。

无贪无念无执无妄。

不入俗间。

有人言，此乃神性。

神格。

红纱似雾起，金铃声清悦。

珠帘起。

“哟，稀客啊。”粉面狐妖媚笑着缠了上来，“堂堂清湘殿下，竟来了奴家这里赏脸，不知殿下是府上冷清，想要什么知趣的好货色或是……？”

清湘月退后一步，白纱曼影，引得有些已经不太雅的雅间里有客探出了头死瞪着眼打量。

清湘月垂眸淡声道:“不必。”

“那就是三层招待了，”狐妖嘻嘻笑道，“殿下尽管放心，奴家这桃翠楼啊，就没有打探不到的消息……”

清湘月依旧垂着眼，面上笼着白纱，隐隐约约窥见一分惊人绝色:“我要的消息，在你这三层怕是打探不到。”

“哦？”狐妖眯起眼，状似为难，眼尾那点颜色却魅得勾人魂魄，端的满是利害算计，“这么说，殿下是来找哪位客官？我们桃翠楼有几位贵客，规矩是不准人扰呢，殿下怕是……”

清湘月将一枚玉色棋子撇在台前，淡淡抬眸:“天界荼蘼花神素云起，他在哪儿？”

狐妖摸着玉棋凑在鲛灯下细端一回，随即笑开了眉眼，一撇肩直勾了魂:“殿下，请随奴家来。”

一路至云岚上间，停了步子，媚眼如丝尽指着雅间里:“请——”

清湘月不曾扣问，推门而入，扑面而来便是醉魂美人香。

那位万花丛中过的风流花神，正躺在美人怀中把酒问月。

一双多情桃花眼，怕是比那狐妖还要惑人些。

可惜雅间中不见月，便少了几分风雅。

听见有人来，素云起也不曾抬眼，把酒言欢。

红楼暖帐温香怀，端的是好生惬意快活。

直到清湘月把他的好酒连坛翻在席间。

素云起看碎了一地的陶坛，那酒在席上漫开一片深色。

清湘月冷眼看他，他笑，眸光潋滟:“上好的琥珀酒，说翻就翻，大殿下真是阔气。”

清湘月笑了一声:“不是我的酒，自然不必放在心上。”

素云起啧了一声，挥退一众美人，终于抬了眸:“清湘阁的大殿下，寻在下有何贵干？”

清湘月缓声道:“你知道当年止水域间发生了什么。”

她语调轻缓而坚决，平静地陈述着。

“不知，”素云起还是笑，“在下这么一个挂着名头的闲神，怎么会知。”

“你知，”清湘月看着他，“你不仅知，甚至那场天祸里在场的所有人，唯独你知。”

素云起笑着，撑开了他那把水墨山河竹骨折扇。

扇骨如墨，扇面上一枚胜血珊瑚珠，灼红得耀眼。

“清湘阁阁主当初可是举身立誓，不再出手干涉此界。”

“这不是此界之事，”清湘月道，“止水域一祸绝非此界之所能及。”

她冷声道:“洛泠也不行。”

“既然你来找我，便是知晓了洛泠与天道之间，不可不谓一句深仇宿怨。”

“清湘阁归属天道，”他眸中映了珊瑚珠艳色，底下的情绪看不分明，“而大殿下与昔年洛泠殿下挚交。”

“大殿下此次前来，怕是也已做好应对之策。”

他笑问:“你要叛出清湘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