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今天是大年三十,在夏以柳的印象中,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几乎都是阳光明媚的。
穿过一条地下通道,楼梯口不再有卖煮玉米的大伯和烤红薯的阿姨;天桥上也不再有支着简易桌子给手机贴膜的小贩;大街小巷的商铺都紧闭着大门……
杨辉再一次邀请夏以柳去见父母,再一次她精心地打扮了自己——穿了好看的衣服,化了点淡妆、买了些营养品等等。
杨辉对此甚是满意。夏以柳只是笑了笑,因为她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他。她只知道,今天这样的场合,她不能太随意。
杨辉家在高档小区,虽不是林念一家那种别墅,但至少也有150平米。依然比夏以柳现在住的地方好百倍千倍。
杨辉当然知道这一点,他以为夏以柳会像从乡下来的土丫头一样,来他们这种高档小区,肯定是各种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是他忘了,抛开以前的经历不谈,夏以柳好歹也在别墅里住了四个月。又怎么会和他想象中的乡下姑娘一样呢?
“杨老师,您在想什么?”
杨辉这才反应过来,问道:“怎么了?”
夏以柳看了眼手表,“杨老师,马上十点了。您不怕叔叔阿姨等太久,饿了吗?”说着,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杨辉尴尬地笑了笑,拿钥匙开了门,喊道:“妈,我带女朋友回来了。”
“阿辉回来了。”杨母闻声而来,看到站在杨辉旁边的夏以柳,笑着接过她手上的东西,“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
夏以柳和杨辉对视一眼,露出标志性微笑,“阿姨好。”
“来来来,快进来。”杨母笑着让他们进屋。
杨辉给夏以柳拿了拖鞋,在她耳边说道:“我妈漂亮吧?”
夏以柳一边换鞋,一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到杨母的第一感受,不是和蔼,也不是和人。而是……威严。一种让人不自觉放低姿态的威严。
西方国家不过春节,不像中国家家户户的热火朝天,也不像除夕时的关门闭户。只有少数几棵还摆在商场里的圣诞树。
不过,这一切都和今天的林念一无关。因为,今天是她进手术室的日子。
术前两小时
林念一躺在病床上,她已经换上了病号服。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手摸着心口处。
“马上就能重获新生了,还不开心吗?”林安阳把床下的凳子拉出来坐下,“一一,你在怕吗?”
林念一点点头,“想到使用了十六年的器官要被换掉,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她当然知道手术要打麻药,那看上去很痛苦的事,对病人来说,打了麻药就是睡一觉的事。但是,她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林安阳开玩笑道:“你心里觉得怪怪的,换了心,就不奇怪了。”
林念一跟着她笑了笑,把本来侧躺着的身体放平,眼睛转向雪白的天花板,“太好了,终于可以结束了。”
“是很好。不过,你可要在手术室呆一年了。”
“什么意思?”
林安阳一边拿手机给她看,一边说道:“今天是除夕,等你醒了,起码得是明年。”
林念一突然想到什么,拿出自己的手机,点开微信和夏以柳的聊天页。
想来想去,她只输入了四个字“除夕快乐”。那句“我马上进手术室了”,被她删了打,打了删,直到医生过来叫她,她也没有发出去。
在杨辉家里的一天,夏以柳提出帮忙做年夜饭,可杨母确说有保姆在不用她操心。
虽然有杨辉一直陪着她,但是她依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今天是除夕,按理来说,应该是全家团聚的日子。她是情况特殊,可是从上午到现在,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一直没有见到杨辉父亲。可她也不好直接了当地问。
“小夏,你爸爸妈妈现在在哪里?叫着过来一起吃饭啊。”看夏以柳的样子,杨母推测她家境应该不错,便如是问道。
夏以柳摸了摸耳朵,“阿姨,我爸妈……去世好几年了。”
杨母皱了一下眉,语气明显比刚才冷了几分,“那你现在住哪儿?”
“阿姨,我现在住肇抚洞。”
“肇抚洞?”杨母的脸色突然有些难看,“你怎么住那里?”
“去年刚参加工作,为了攒钱,所以就租了那里的房子。”注意到杨母的表情变化,夏以柳回答得更小心了些。
“你不是我们阿辉的同事吗?你怎么进去的?”
“妈,以柳是靠实力考进去的。根本不需要关系。我都要向她学习呢。”
“实力?”杨母丝毫不留情面地说起了夏以柳,“你靠实力要奋斗多少年能买得起我们这样的房?靠婚姻又需要多久?你当我老太婆不会算账是吗?”
“妈!”这次杨辉都听不下去了,出声制止道,“今天是除夕,以柳第一次来。您别这样行吗?”
“你少在这儿和稀泥。”杨母就差给杨辉一巴掌了,“你找一个没爹没妈的,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还有你,”杨母指向夏以柳,“别妄想着靠婚姻跨越阶层,克死你爸妈,还想克我儿子是不是?”
夏以柳还是被杨母这番话惊到了。这些她只在电视剧里看过的婆媳关系此刻正在她身上上演着。她没有想到,第一次见面,便是这般硝烟弥漫。
夏以柳弯了一下唇,点点头,“打扰您了,我现在就走。”
“以柳!”
杨辉想去追她,却听到杨母继续说道:“你今天要是敢去,就别想踏进这扇门!”
杨辉无奈只能看着夏以柳离开,杨母继续说道:“行了,洗手吃饭了。”
离开杨辉家里,夏以柳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
她不是什么高傲自大的人,也没有什么傲气。但是她有傲骨。她可以为了在意的人忍耐,但是她不会任由别人踩在她头上欺负她。
更何况,杨母触及了她的底线——她的父母。
想到父母,夏以柳还是忍不住哭了。父母走了多久,她就多久没过过一次热闹的春节。
她被当做扫把星一样地被亲戚拒之门外的时候她没哭,高三被人笑话没爸妈的时候没哭……
她什么都不怕,但她也什么都怕。
她怕别人说她克死了自己的父母,怕父母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乡。
得到又失去,还不如从未得到呢。
她突然冷笑了一下,父母去世的时候都没有说过她一句不好,什么时候轮到她说三道四了?
而且,她又不是非她儿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