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她们聊得很晚,林念一睡得好不好夏以柳不知道,反正她是失眠了。
网上关于东海实验中学校园欺凌一事只有粗略的几篇报告。
报告上轻描淡写地把施暴者对受害者的施暴过程归为短短的几句话。仿佛,那消散的,不是一条条活生生的人命。只是空气中的几粒尘埃。
她这才相信,林念一说的不是并非一面之词。而是赤裸裸的现实。
五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她不得不拖着沉重的眼皮起床。
林念一给她留了纸条,说是要先去一趟医院,会准时到校的。
这孩子……
夏以柳摇摇头。市区医院离学校和她家都得有半个小时以上的车程。昨晚本就睡得晚,今天还起那么早还能有精神上学吗?
简单收拾了一下,餐厅里也有字条。
“锅里有早餐,记得吃。”
落款是林念一。
她笑了笑。这丫头连她失眠都考虑到了,研磨机里有她帮她磨好的咖啡。
这顿早餐让她精神了不少,也总算有精力去工作了。
眼下那厚厚的乌青被她用眼霜遮了起来,取下了隐形眼镜,戴上了那副不常戴的黑丝框眼镜。
是的,是那个端庄严肃的夏老师了。
背上包,顺便给林念一发了条微信,提醒她记得吃早饭。
为了能来医院一趟,她特意四点就起了床,做好了早饭就跑了出来。自己倒是一口没吃上。
到医院的时候也不过刚刚五点。
“梁聪文?”
她正在医院楼下买早餐,竟遇上了他。
不过,他看上去不太好——黑眼圈快掉到了地上,脸上也挂了彩,看上去又是和别人打架了。
“你怎么在这儿?”梁聪文只是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她倒是很自然地走到他旁边,回道:“我来看我妈。阿姨现在?”
“老样子。”他叹了口气,“念一,借我点钱行吗?
“可以啊。”林念一从钱包里拿了两百块钱给他,“我现在只有这么多,不够我明天再给你。”
“谢谢,以后我一定加倍返还。”
林念一笑着摇摇头,“什么时候还都可以。可是你怎么突然缺钱了?”
“别提了,我妈病情加重,老头子把我妈的医药费断了。”说着,他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她皱皱眉。知道那位素未蒙面的“梁董”身边不缺女人,却没想到能无情到这个程度。
“别说我了,你妈妈怎么了?也生病了吗?”
她耸耸肩,“怀孕快到预产期了,现在被查出来胎位不正,很可能会提前分娩。她又是高龄产妇,有很大的几率流产。”
“那也比我妈好,你爸肯定也从澳洲赶回来了。不像我妈,靠药物维持生命,半死不活的。还遇上个这种花心渣男。”
“不对,”她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破绽,“你妈妈不是回家养病好很多年了吗?到底怎么了?”
“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告诉你也无妨。我小姨也病了,尿毒症。”他讽刺地笑了笑。
林念一眯眯眼,“有需要随时告诉我吧。”
“不早了,你去看阿姨吧。等下,你还要去上学。”
两人各自提着早餐,走在住院楼的长廊上。
她停下脚步,“你又要旷课吗?”
“我无所谓,早就破罐破摔了,不在意这些。”说完,他转身向电梯的方向走去。
又是这样,估计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旷课多少次了。
她皱皱眉。想起上次夏以柳说的,他这种办法,实在太愚蠢了。这样下去,那位“梁董”不仅不会理他分毫,还会葬送了他自己的一生。
她转过身,对着他的背影说道:“如果你今天不去,那以后我们就保持最普通的同学关系,互不打扰;如果你要去,我等你到六点半。”
现在医院的病人都还在休息,她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他听清。
他的脚顿了顿,也只是愣了那么一瞬间,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
她咽了口水,提早餐的手紧了紧。叹了口气,往母亲病房的方向走去。
母亲的身上依然插满了各种仪器,慧姨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
她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把早餐放到阳台上。
杨婧柔住的是普通房,旁边有一位前两天刚生产的准妈妈。看上去可能和夏以柳差不多大。
她进门的时候动静已经很轻了,但还是吵醒了婴儿床里熟睡的婴儿。
哭声吵醒了那位妈妈,也吵醒了小睡的慧姨。
她不顾手上的留置针,吃力地爬起来去哄哭闹的孩子。
大概她也知道声响吵到了隔壁的病人,一边哄孩子,一边忙着给她们道不是。
好在,哭声很快就止住了。杨婧柔也没有被吵醒。
林念一看向慧姨,她立刻会意,笑道:“出去说吧。”
慧姨把她带到楼梯间,她总算恢复了平时的音量,说道:“你妈妈不让你来,你也真是不听话。”
“我妈昨晚休息得还好吗?”
“好。这么多晚了,昨晚是睡得最好的。”
“那就好。”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慧姨。
“你妈妈旁边那个可没那么幸运了,昨晚哭了好几次,都是她反复起夜哄的。她家里人,也就生那天来看了看她,知道是个女儿,又走了。唉,年纪轻轻的……”
她眼里满是不解和可惜。看的林念一对她的疑虑也消了不少。
后来,直到六点,杨婧柔也没有醒。眼看就要到和梁聪文约定的时间了,她不得不先行离开。
幸好,在约定时间快要到的时候,梁聪文还是下了楼。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打好了车,两人在早自习开始的十分钟前到了学校。
运动会的时候,左浮就把他们的关系传了出来,所以他们看到他们同时出现,也只是几个爱看热闹的意味深长地“哦~”了一下。
“聪子,可以啊。”
“咱班这第一可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有两下子啊你。”
梁聪文把自己扔到座位上,“给老子闭嘴!”说完,狠狠瞪了一眼调戏他的几个兄弟。
“有些人啊,说别人早恋,自己哦,不知道惹了多少花花草草了。”
林念一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只不过趁自己戴着耳机,装作没听到。
对上顾梓卿那双灼热的眼睛后,她也只是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可是,她不会知道,三人成虎的故事,有一天真的会发生在她自己身上。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十七岁意味着什么?
是青春,亦是挑战。
诱惑多了,心也就不专注了;质疑多了,自信也就少了。这句话说的就是江晓羽。
她站在天台,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栏杆。
不仅是林念一,她这段时间也不好过——总是收到莫名的短信、时不时丢失书包或者试卷……
“一个人在这儿,也不嫌无聊。”
江晓羽听声音就知道来人是谁,头也不回地说道:“您不是也是一个人吗?”
“办公室空调开太高,有点闷。上来透气而已。”夏以柳走到她旁边,“怎么了?情绪不高啊。”
“比起关心我,还是关心关心您自己吧。”她轻轻笑了一下,“我还是更期待,您到底会不会成为第一个打破定律的人。”
她口中的“定律”无非就是——高二A班三个月必换一次班主任。
掰着手指头算算,夏以柳也来了这所学校三个月了。而现在刚好是月末,江晓羽大概是在提醒她,让她最近注意小心。
“如果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上课了。老师再见。”
“再见。”
可能过了五分钟,夏以柳才扭头看了眼楼梯间的方向。
她笑了笑。
现在的孩子,都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