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善》五

后来，安嗣的烟再没点燃，陈善的吉他也在雨中淋断了琴弦。

她们都死在了那个夏天，一粒一粒的灰烬顺着柳絮摇去了远方，有的落在了十二中门口的白杨，有的浸湿在水洼，余下的梦想在艳阳天扬起来，向南方飞去。

那个出租屋常照不到太阳，窗子很小，小到二人的世界里只有上学路上未开张的商铺和早饭摊子上冒着热气的油条，但安嗣的心里很大，大到装着旷野和山川，江南的红砖绿瓦，和那个不存在的民宿，一起建在了陈善的心上。

陈善总喜欢从教学楼里往外看，那时候的天湛蓝，云彩如丝如缕，从四面八方来的车和行人不总是来这个十字路口，时常寂静着的耳边只有安嗣一遍又一遍的把那些文字添上房梁，贴上壁纸，让模糊着的建筑从犄角旮旯开始清晰起来，能让她摘下眼镜也将那些花儿看的详细。

那年的夏天不是很热，微风和晨曦一起构成了桃红桃红的夕阳，生了枯边的柳叶总能垂在安嗣发顶，却够不到陈善的发梢。

那年的电影一部也没记下，可能饭送进嘴里也不记得是什么味道，但陈善记得那些牙膏似的时间，一截一截挤出来全是安嗣。触碰不到的那些远方，在越来越厚的镜片里越来越模糊，指尖的茧子越来越厚了，所以碰到的纹理也越来越迟钝了。

那年陈善的琴里流出来的都是故乡的云，云里面藏着草莓味儿的水果糖，水果糖外裹着绿油油的糖纸，五彩斑斓的像她那时画过的画，热烈而浮躁，一滴滴热情积成了池塘，池底的石子充满了棱角，嵌在沟沟坎坎的泥土里，清澈的一望无垠。

可是那只兔儿最后还是死在了落叶里，落叶堆的高高的，高到人们路过又路过，都记不起去打扰它的安眠。诊所里的针管化在了一场大火，冰凉的钢管又建起了高楼大厦，涌进来的数字把缝隙填满，塞的满满当当的口袋被时间撞的叮叮作响。可能那双鞋子最后也没有踩到石板路，那把琴还是被埋在了故土。那些绳子套在过路的人的脖子上，让他们像牲畜一样登上楼梯，安嗣和陈善也还是没有跑掉，她们跌跌撞撞的迈上了高耸的台阶，然后吹着越来越大的风，风里面夹着一张张纸条和沙砾，送到她们手里。

风又吹啊，吹啊，蜷缩着吹过了大江大河，舒展着躺在了东三省的土地上。门前的桃花烂漫了，花粉扬的漫山遍野，落下了些在墓碑上。

墓碑前的野草长的旺盛了，却连一只蝴蝶都不愿驻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