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一脚打滑,窸窸窣窣的滚下山坡,噗通一声落在海里,打起了炸开的水花,最后一抹斜阳匆匆忙忙的抚过窗台上的绿植,提起裙摆追了下去。分针那时正好停在了12,也永远停在了12。
陈善放下了高脚杯,淡金色的液体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像撒了层稀碎的星辰,映在她眼里晶亮,她想起与它一样闪烁的那只路灯,摇晃的光线在寒冬的薄雪上生长,又被淹死在盛夏的蝉鸣中。
安嗣的冬衣很暖,很厚,捂了陈善一整个二零一九年的冬天。那时的雪花剔透,洋洋洒洒的垂怜了院中的几颗老树,又落在陈善的发顶,让安嗣拂了去。
她想起一晚又一晚的夜,记忆里的寒风并没有多剧的冷,有的只是那时的那个人。安嗣的睫毛很长,很密,垂眸抬眼间像是把羽扇,看向陈善时眼里透着璀璨的光,一闪一闪的把天上稀稀落落的几颗星星全都装了进去。
陈善的记忆中那些星星也许一直都在,又好像一直都不在。
酒精的发酵让她后知后觉的累,带着些许深夜的迷茫和无助,沙发价值不菲,冰凉的皮革也刺透了陈善弯曲的脊背。
她想起那年寒冷的冬,和安嗣一起在校门口买肉串的冬,那时候的两人穷,躲在奶茶店里抢最后一根肉串,就着飕飕的凛风,油滋滋的沾了一嘴,稀少的温热攥在手上,也攥在了陈善和安嗣的心里。
可沙发是冷的,陈善心里的那点温热一年一年的磨,磨碎在了毕业,磨碎在了摸爬滚打的那几间小黑屋,也磨碎在了一场又一场的酒局里,最后她小心翼翼捧着零星的碎屑,关进了匣子,上了一把不结实的锁,想着,念着,骨髓里就开始凉透了,最后陈善妥协了,迷失在了没有安嗣的夜。
她想念那双温热的手。安嗣拿着笔在粗糙的横格纸上写写画画,写下了一串公式,写下了一句古诗,画了一个笑脸,又划了些乱道子。那时候有很多张这样的纸,她们之间有很多这样的乱道子,比班里的桌椅还要多,比院里的杂草还要多。
她们也有很多规规矩矩的笔画。
龙飞凤舞的笔画,力道很重的笔画,划破纸的笔画,写的刚正不阿,写的不羁潇洒。一个一个歪歪扭扭的排在一起,挤成了她们的青春,那是滴滴汗液混进辣喉的酒里,呛人的烟里,混在老师难看的脸色里。窗外青树翠蔓,那时的天如海般蓝。
陈善是个勇敢的人,一直都是。做生意时是,出柜时是,在语文课上为安嗣站起来时也是。安嗣的脸色和老师的一样难看,但却不像难缠的客户让陈善心烦。
细小的事堆成一件又一件,摞成高山,细小的像是酒上的气泡,数不尽,也说不尽,高的像是触手不及的云彩,一望无际,又透彻见底。
陈善笑了出来,不去看一尘不染的大理石,不去看昂贵的酒柜,仿佛一闭上眼,就只看得见蓝色的窗帘摇曳在风中,雏菊在不起眼的角落开的肆意,跟安嗣和陈善的年少一样,自由,轻狂。